東安門外,光祿寺衙門二司庫。


    駙馬胡觀穿著皮裘,遠遠的朝倉庫裏看了一眼,馬上又縮迴腦袋。


    “嗬,這一眼看過去跟他媽進了閻羅殿似的!”胡觀笑道。


    旁邊點頭哈腰的司庫管事笑道,“駙馬爺您別看這些番邦女子嚇人,可性子還挺溫和的。”


    “嘖嘖,這也是女人?”胡觀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不住搖頭,“哪有女人樣啊?”說著,捂住鼻子,繼續道,“她們是尿自己身上了麽,怎麽這股子騷味兒?”


    說著,朝另外一邊也安置著人的倉庫望望,“相比之下還是那些高麗女子看著順眼。”


    “可不是嘛!”司庫笑道,“起碼有人樣!”


    臨年根底下,光祿寺正是忙的時候,本來就要負責皇家的飲食宴會,祭祀典禮,還有負責各地進貢的年禮分類記錄。這驟然之間,南北兩地忽然又送來一群大活人,更讓他們忙的不行,而且更難的在於這些人到底怎麽處置。


    就這時,一個小吏進來稟報,曹國公李景隆到了。


    話音落下沒多久,李景隆帶著幾個親兵,風風火火的從外邊進來。


    “曹國公!”


    “駙馬爺!”


    二人拱手見禮之後,胡觀笑道,“您是奉旨來的?”


    李景隆點點頭,“讓您說著了,奉旨處置這些進貢的女子。”


    說著,陡然皺鼻子後退兩步,“什麽味兒?光祿寺養狐狸了?”


    “那邊!”胡觀苦笑,一指安置烏奴女子那邊,那本是一處庫房,臨時改製了一下,當成住宿的場所。


    李景隆順著對方指向看過去,一時還沒看清楚,不由自主的上前幾步抻著脖子往裏看。


    恰好,裏麵有幾個烏奴女子也往外看,圓滾滾的白眼球子直不楞登的瞪過來,白的多黑的少。


    “我的個乖乖!”李景隆情不自禁的吐出一聲淮西方言,目光繼續打量。


    那些烏奴女子頭發卷曲皮膚發亮,個個膀大腰圓身材壯碩。


    “娘們都這樣?哪要是男的?”李景隆說著,忽然笑道,“這要是在軍中,單獨成這麽一營烏奴兵,別管能不能打,看著就挺嚇人的!”說著,大笑道,“這麽黑麵獠牙,跟吃人惡鬼似的!”


    “不單嚇人!”胡觀笑道,“還熏人!”


    “船舶司那邊怎麽想的,進貢這玩意?”李景隆又看了幾眼,捂著鼻子搖頭。


    胡觀雙手插在袖子裏,“聽說是大食商人從萬裏之外拉來進貢的。”說著,也不耐煩的皺眉,“曹國公到底怎麽處置?今兒二十九了,這眼瞅著天黑了,我得迴家祭祖上供呢!”


    “高麗女子先安置著,這邊好好的養幾天。皇上有旨,從軍中挑選有功之人用以婚配!”李景隆開口道,“至於這些烏奴隸,清點人數之後裝車。”


    “送哪去?”胡觀問。


    “給各藩王送去!”李景隆笑道。


    “啊?”胡觀愣住了。


    “皇上說了,天下之大何其幾萬裏!”李景隆笑道,“把這些烏奴給各藩王送去,讓他們都開開眼,看看跟咱們不是一個種兒的人,也知曉一下,萬裏之外的風土人情!”


    “你看他們有人樣嗎?”胡觀慫慫肩膀,“我這在這看一天了,吃沒吃相坐沒坐相,說話嘰裏咕嚕,整個就是野人!”


    說著,拱手道,“既然由曹國公處理這些烏奴,我就告退了,先走一步!”


    “駙馬爺您請!”李景隆笑道。


    豈料,胡觀走了幾步,猶豫片刻之後又轉身迴來。


    “駙馬爺還有事兒?”李景隆笑道。


    “公爺沒聽著信兒?”胡觀笑問。


    李景隆眼睛轉轉,“駙馬爺,咱們之間您就別賣關子了!”


    胡觀見四下無人,低聲道,“喜事兒,過了年三月份,安王千歲跟魏國公家的千金大婚!”


    “這事我知道呀,這有什麽值得小聲說的?”李景隆心中琢磨。


    “昨晚上我去永安宮覲見,太上皇的意思是讓我和梅殷主持大婚!”胡觀繼續說道,“我想了想,我這人你也知道,笨。所以呢,就跟太上皇推薦了你!”


    “又他媽一個力氣活!”李景隆心中怒罵,嘴上卻笑道,“這可多謝駙馬爺的舉薦之恩了!”


    給皇子親王主婚,是看著體麵,可其中的繁瑣不是一般人能勝任。


    “另外,我聽太上皇說了!”胡觀又繼續說道,“晉王家的小郡主也快出孝了,跟你府上公子的婚事,也就在五六月之中!”cascoo


    “出孝,不是該三年....?”


    “太上皇按淮西老家的規矩,男子守三年,女子就是一年多。”胡觀繼續說道,“況且我聽太上皇說了,晉王英年早逝,這些孫輩的婚姻大事,宜早不宜遲。太上皇說趁他身子還硬朗,看著這些兒孫們喜結連理。”


    李景隆想想,忙拱手道,“這可多謝駙馬爺了!”說著,笑道,“本以為還要耽擱呢,我家裏可是什麽都準備,這要是措手不及的,可就鬧了大笑話。”


    他兒子李琪尚了晉王的郡主,就是正兒八經的太上皇孫女婿。當時候小兩口住在他們曹國公府肯定是不行的,要另起別院。而且家中的各種用具器皿,還有府邸的規模建製,都要從長計議。


    “就算不說,這幾天估摸著也有旨意!”胡觀笑笑,拱手道,“先給你道喜。”


    ~


    胡觀走遠,李景隆站在原地沉思,心裏默默算著兒子結婚的時間。


    “臨時蓋府邸是來不及了,不過京城中不缺好宅子。彩禮聘禮這些東西,要好好合計準備,不能讓人挑出毛病來!”


    “京城裏的產業挑著出息大進項高的,多給兒子準備幾處,還有城外的莊子別院,還有各種金銀器皿....”


    想著,李景隆忽然覺得腦袋有些疼。


    “家底兒不多啦!”他心中暗道一句。


    雲南打仗他捐了一百多萬,那可都是現錢兒。馬上兒子又要結婚,到時候又是折騰一大筆出去。


    “我也不想掉錢眼裏,可人這輩子沒錢行嗎?”李景隆心中苦笑。


    隨後,看看周圍,大聲道,“小歪,趕緊把人數清點好,裝車送走!”


    李景隆的親兵李小歪,一身校尉的服飾,帶著一群兵丁,手持兵器點著烏奴的人頭。


    或許是知道即將分開,那些烏奴有些不安分起來,相互拉著手口中哭嚎難舍難分。


    李小歪也不客氣,刀鞘鞭子猛的抽下去,頓時一片慘叫之聲。


    “嚎個屁!能來我大明是你們幾輩子的造化。”李小歪罵道,“以後,你們才真能有個人樣!”說著,忽然扯過一個烏奴的胳膊,呸的一聲吐口唾沫,用袖子蹭了起來。


    “你作甚呢?”李景隆在遠處怒道。


    “老爺,是真黑!”李小歪抬頭,憨厚的笑道,“不是埋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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