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這個,武臣們來了精神,紛紛改口,一改剛才的消沉。


    “噤聲!”


    武定侯郭英一聲怒斥,“君前喧嘩,成何體統?”


    諸位武臣之中他年歲輩分高,是以開口之後,殿中再次沉寂。


    “曹國公!”朱允熥開口。


    “臣在!”


    “把帖木兒的國書,還有錦衣衛關於西域的奏報發給他們!”朱允熥端起茶碗,眼簾低垂。


    一張張已經抄寫好,關於帖木兒帝國要來使進貢的國書,還有帖木兒帝國最近的動向情報,發給了諸位武臣。


    “這不要了老命嗎?我不識字啊?”


    “天爺,看這些玩意腦袋疼!”


    武臣們心中腹誹,但不得不打起精神,瞪大眼睛跟有仇似的盯著手裏文書。


    漸漸的,他們看著看著,眼睛越發的大。


    許多人很是不可置信,他們完全不相信在大明的外邊,還有如此強盛的番邦,甚至不敢相信除了大明皇帝,還有人有如此的武功。


    看得最仔細的是大將平安,他翻來覆去的看幾遍,陷入沉思。


    “昨日皇爺爺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朱允熥放下茶碗,“各位以為如何?”


    “太上皇的話,還是留了餘地,臣看來他帖木兒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平安開口說道,“這人臣也曾有所耳聞,乃是蒙古人中又一野心勃勃梟雄之人。西域之地,盛產馬匹镔鐵,部眾悍勇。數十萬大軍,非誇張妄談。”


    “此次遣使來我大明,怕就是打著暗中繪製地圖,勘察地形的主意。”


    徐輝祖也說道,“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正如大將軍說所,帖木兒其人虎狼也。就去年嘉峪關戰報,帖木兒率軍在葉爾羌劫掠,逼得葉爾羌臣服,還洗劫了拜城和庫車。”


    “臣看來,他就是在對我大明示威。如今他帖木兒上表進貢,萬一我大明麻痹大意,中了他緩兵之計。屆時他驟然興兵,翻越天山直達伊犁河,就將威脅我大明邊塞!”


    “此賊,斷不可小視!”


    徐輝祖話音落下,武定侯郭英開口道,“可惜他離咱們太遠,鞭長莫及。不然斷不容他這些年,四處征伐,更不容他整合西域各地人口部族。”說著,歎口氣,“他真若來,兵勢定然浩大。”


    聞言,朱允熥暗中點頭。


    這些大明的武臣們,雖然在文治上幫不上任何忙,但戰略眼光上卻超乎尋常。不但沒有妄自尊大,也能認清敵人的實力。


    不過也有人持不同意見,總兵官周興開口道,“皇上,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防是防不住的!”說著,他頓了頓,“臣以為,此獠狼子野心覬覦我大明遍野,那就要一牙還牙,直接打掉他的狗爪子,讓他知道怕!”


    “臣以為,可阻止甘肅鎮還有蘭州騎兵搶先出塞,長驅直入迎頭痛擊。他敢追,咱們撥馬就走,讓他們追。在我大明邊界給他布置一個大口袋,讓他來多少人死多少人!”


    總兵官劉真也笑道,“遠征咱們大明或力有不逮,可到了咱們家門口,就由不得他們!”


    兩人的話,引起一眾少壯派將領們的讚同。


    防守永遠是被動的,隻有出擊才能掌握主動性。而且大家都明白一個道理,防守永遠換不來真正的和平。


    “戰術上是沒錯,但戰略上....差了那麽點!”朱允熥聽著他們的話,麵上點頭心中卻在暗中思量。


    今日召集這些武臣來,就是要看看他們之中誰是真正的戰略層麵的人才。


    “臣以為若防此賊,除了刀兵之外,還有我大明的國威!”兵部上書茹瑺道,“此賊連年征伐,葉爾羌汗國,東察合台汗國餘部,還有金帳汗國等深受其害。臣聽臣帖木兒大軍所過之處,皆為平地白骨,其兇殘人神共憤。”


    “我大明以中國之名,聯合各方結盟,帖木兒必不敢輕易妄動。”


    “這外交手腕倒是用的好!”


    朱允熥心中讚許,臉上卻沒有什麽表情。


    這種外交手腕,倒是從戰略上考慮了。帖木兒太過強大,對所有人都產生威脅,那就多拉幾個盟友過來。經濟上製裁他,輿論上妖魔他,後世的美麗國,不就經常這麽幹嗎?


    “尚書大人想的倒是挺好,那些蠻子都是一丘之貉,說不定蛇鼠兩端。”長興侯耿炳文譏諷道,“這頭拿了咱大明的好處,轉頭就把咱們給賣了!”


    “你.....”茹瑺怒目而視。


    “好了,都不要爭了!”朱允熥開口。


    其實,帖木兒再強對大明也產生不了什麽實質性的危害,因為老小子後來剛準備對大明動手,就遭了報應,死球了。


    但朱允熥之所以如此大張旗鼓的召集武臣,並且把帖木兒說成了大明之患,乃是因為他要給大明這些武將塑造出一隻虎視眈眈的猛虎。


    天下太平,文官腐敗的同時,武人係統也將會避免不了的腐化墮落,失去戰鬥力。


    那麽借著帖木兒這個子虛烏有的強敵,朱允熥可以理所應當的整頓軍務,割除軍中弊政,甚至在人員調動上更有可以說服臣子的借口。


    再說,就算帖木兒不死,這等外患也不過是虛張聲勢看著嚇人而已。


    帖木兒帝國雖強盛,但他有著一個致命的問題,那就是他的統治,遠不如漢人王朝那般具有生命力。正如當年成吉思汗何等英雄,可他一死他的子孫就陷入無休無止的內戰當中。


    胡人若不漢化,不學著漢人王朝的統治結構,那就永遠不能長治久安。強盛如大元,亦沒有百年國運。


    西域之地,在曆史上何等璀璨,各種文明層出不窮,可後來什麽樣?


    正是因為他們沒有穩定的內政,沒有形成真正意義上的國家。


    朱允熥的目光在群臣身上打轉,最後落在了曹國公李景隆的身上,“李愛卿,你有何話說?”


    “我沒話說呀?”李景隆心中叫苦,但不能不開口,沉吟道,“皇上若憂不無道理,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但伸手不打笑臉,既然帖木兒派使團前來,我們盡心招待就是。不過,招待的同時也要嚴加看管,使得不可知曉我大明虛實.....”


    說著,他看向朱允熥,皇帝的目光有些許不悅。


    因為他說的話,都是昨日朱允熥對他說的話。


    “至於用兵與否,臣看來還是為時尚早!”李景隆笑道,“一是尚未察覺帖木兒有對我大明不利之舉,二是未有對方結合兵力之訊!”說著,他看看眾人,沉吟道,“不過,還是那話,防人之心不可無。”


    “如此大患在外,吾大明安能鼾睡?所以,當務之急是知己。所謂知己,就是知曉我大明邊軍可戰與否。比如甘肅鎮,整頓兵馬點明人數,日夜操練,派遣斥候收集消息,囤積糧草修築關隘。”


    “另外,正如茹尚書所言,再廣結盟友,以防不測。”


    “嗯!”朱允熥思索片刻點頭道,“還有嗎?”


    “不想說啊!”


    李景隆心中大喊,可嘴上卻緩緩正色說道,“不但是甘肅鎮,其餘各鎮也不能事不關己。方才武定侯說甘肅鎮可戰之兵有八成,微臣看來.....”


    說著,他低下頭,有些不敢去看周圍那些吃人的目光,“曆朝曆代太平年間這個數字已很了不得,可我大明如今外患強敵,萬不可如此。”


    “兵部都督府在冊的兵員,應當補足。實在補不足,就要給以實數。不然長此以往,邊鎮到底有多少人就成了糊塗賬!”


    他說著,又看下朱允熥,後者的目光包含威脅。


    李景隆隻能硬著頭皮說道,“兩軍交戰,最要緊的是糧草。除了兵丁人數,邊鎮的糧食到底能吃多久,有多少都要詳細明了。還有,各衛所下屬的田地,耕種情況如何,都要一五一十不得含糊不清。因為這涉及到,將士們的口糧!”


    “李景隆,我日你姥姥.......”


    許多武臣已是心中破口大罵,“你他娘的這是要幹啥啊?這不是斷大夥的財路嗎?”


    “嗯!”朱允熥頻頻點頭,“李愛卿所言,老成持重。”說著,對魏國公徐輝祖說道,“稍後你潤色一番,以督軍府名義下發各鎮。隨後,派遣巡查斷事官,清選司官下去巡查。”說著,又看看眾位武臣,“誰有不同看法?”


    誰敢有?


    沒人說話。


    “江陰侯吳高!”朱允熥又道。


    “臣在!”


    “帶火器營去甘肅鎮,練了這麽久,是要經曆下塞外風雪了!”朱允熥說道。


    “臣遵旨!”


    “長興侯耿炳文!”


    “臣在!”


    “朕聽聞你善守,派你去甘肅鎮,巡查衛所防務!”


    “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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