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


    “父親!”


    響亮且痛徹心扉的哭聲,在黑夜中驟然響起,又迅速消逝。錦衣衛的漢子們,把聞訊趕來的淮王妃馬氏,還有蹣跚學步的朱允炆之子,攔住了。


    聽到哭聲,一直在掙紮的朱允炆忽然不動了,他看著聲音來臨的方向,突然淚如雨下。而後,又拚命的掙紮起來,幾個身強體壯的錦衣衛,居然都有些按不住。


    “嗚............嗚.......”


    他嘴裏發不出聲音,隻能在心裏大罵。


    “姚廣孝,你不得好死!”


    朱允熥慢慢走到聲音發出的地方,看著麵色蒼白的馬氏,還有嚇得渾身發抖的朱允炆之子。


    “你叫什麽名字來著?”朱允熥蹲下,看著孩子說道。


    那孩子躲在母親懷中,而在朱允熥說話的那一刻,他的母親死命的把他抱在懷裏。


    馬氏是認得朱允熥的,她不敢看朱允熥的臉,隻是低頭嚎哭。


    “他做的事,你知不知道?”朱允熥問道。


    馬氏沒說話,隻是哭。


    “你應是知道一些,但孤,還有老爺子,不想追究!”朱允熥摸下孩子的臉,“以後,你帶著孩子,好好過日子。你若是給他教輸仇恨,朱允炆的現在,就是他的將來!”


    馬氏突然抬頭,驚恐不斷點頭,死死的抱著孩子。


    身為朱允炆的身邊人,她多少都知道一些。多少次夢中,她的丈夫都在咒罵著眼前這位。


    “你是誰?”朱允炆之子,忽然問道。他比六斤大一些,可看起來比六斤瘦不少。


    “我是你三叔!”朱允熥苦笑道。


    “我爹呢?”那孩子問道,“有人說我爹爹被壞人抓了,我爹呢?”說著,繼續問道,“三叔,你救救我爹好不好?”


    馬氏驚恐的目光中,朱允熥把孩子抱在懷裏,看著他清澈的眼睛,“沒人抓你爹啊,你爹是出門辦事去了!”


    孩子麵上一喜,“那他多久迴來!他答應我,等到了秋天,要帶我抓野兔!”


    “為什麽要抓野兔?”朱允熥笑道。


    “抓著玩啊!”孩子拍手道,“兔子跳得可快了,狗都抓不到!”


    “那是你沒有好狗!”朱允熥笑笑,頭也不迴,“廣義!”


    何廣義微微行禮,“去!”


    嗖的一下,那隻狗兒迅速跑到朱允熥身邊,蹲下後不住的搖晃尾巴,眼裏都是討好。


    那孩子先是畏懼的躲閃一下,而後慢慢的伸出手,摸下狗兒的腦袋。


    “唔唔!”狗兒嘴裏發出歡快的聲音,尾巴如同掃帚一樣晃著,大腦袋不住的往孩子的懷裏鑽。


    “哈哈,哈哈!”孩子發出歡快的笑聲,抱住了狗兒,任憑它用舌頭,舔著自己的稚嫩的小臉。


    “多好的孩子!”朱允熥對馬氏笑道。


    馬氏跪下,重重的叩首。


    “這狗兒送給你了!”朱允熥又摸摸孩子的頭發,“它會陪著你!”


    “謝謝三叔!”孩子笑道,“等爹迴來,我們一道去抓野兔!”


    聲音傳到後方,傳到朱允炆的耳朵裏。


    他的淚水,早就如同瀑布一般。


    “千歲,送您上路!”一個錦衣衛低聲細語。


    而後,幾個人把他直接放在了木棺之中。


    朱允炆的視線中看到最後的景象,是錦衣衛把棺材蓋子合上,再往後他聽不到半點妻兒的聲音,耳中充斥著錘子砸著鐵釘的聲音。


    幾個錦衣衛蹲在棺材前,用手裏的錘子,把巴掌長的鐵釘,狠狠的釘下去。


    鐺鐺,隱有火花閃爍。


    咚咚,那是朱允炆用頭,撞擊棺材的木板。


    沒多時,棺材被釘死了,靜靜的放在鋪著石板的地上。


    那一頭,孩子被奶娘抱走,馬氏依然跪著。


    “讓臣妾,再看我們爺一眼,行嗎?”馬氏開口。


    朱允熥沒說話。


    “讓我們知道他埋哪,行不行?”馬氏哭求,“以後,讓孩子有個拜祭的地方!”


    朱允熥還是沒說話。


    “您,別那麽狠心,到底是一父同胞啊!”馬氏連連叩首,額頭血流如注。


    “你是個賢惠的女子,皇爺爺也好,孤也好,日後都不會遷怒於你!”朱允熥緩緩開口,“還是那句話,你帶著孩子好好過日子!”說著,頓了頓,“孤也不會不管你們的,錦衣玉食榮華富貴,依舊如故!”


    “殿下!”馬氏哭到嗓子沙啞,“讓臣妾再看一眼,就一眼!”


    朱允熥搖頭,轉身揮手。


    “王爺!”馬氏在別人拉扯的那一刻,發出歇斯底裏的嘶吼,“早就勸過你,你不聽啊!你不聽啊!你讓我們娘幾個怎麽辦,怎麽辦?”


    “你就不能求饒不能低頭嗎?王爺.........夫君..........夫君.........”


    朱允熥緩緩走到棺材前,蹲下了身子。


    他聽到裏麵傳出,用頭撞擊木板的聲音。


    “你現在知道悔,晚了!”


    “你現在想說什麽,也晚了!”


    說著,朱允熥對旁邊伸手。


    那件錦衣衛送進淮王府的龍袍落進他的手中,他緩緩展開,蓋在棺材上。龍袍上的五爪金龍,正好覆蓋在棺材的正麵。


    “這龍袍,是新的!”朱允熥緩緩笑道,“一次都沒穿過,你知道是誰的嗎?”


    “不是爺爺的,更不是我的,是父親的!本來父親下葬的時候,皇爺爺的意思是把這件給他帶上!”朱允熥苦澀的笑道,“可是老爺子想了想,還是沒有放進隨葬品的單子中!”


    “皇爺爺說,人都死了,給龍袍也沒用了。就算給他上個皇帝的尊號,也沒用了!”


    “皇爺爺還說,父親活著的時候沒有當皇帝的福氣,死了之後給他龍袍,他也受用不了!”


    “一切都是天注定,誰也不能和天相抗!”


    撞擊棺材的聲音停住,朱允熥拍拍棺材,繼續開口,“今天,我把這件袍子送給你,讓你帶著他上路。等到了那邊,你去問問父親,問他你有沒有資格穿?”


    “另外,若你去那邊見到了你母親,也問問她。你為何會落到如此下場?再問問她,當年她做了什麽,報應在你身上!”


    “你應該是能見到你母親的,因為你們都在地獄!”


    咚咚,棺材又開始被猛烈的撞擊起來。


    “我曾答應過皇爺爺,手上不沾朱家人的血!”朱允熥苦笑道,“所以,才想出這麽一個辦法!”說著,又有些殘忍的一笑,貼著棺材,小聲說道,“但這種法子,比見血還殘忍!”


    活著入棺,活著埋!


    朱允熥站起身,忽然覺得夜風有些冷。


    李景隆及時的把鬥篷,給朱允熥披上。


    “孤,先迴京!”朱允熥開口道,“剩下的事,交給你們!”說著,帶人遠走。


    眾人跪送。


    ~~~


    李景隆等朱允熥走遠之後,才直起身。


    “老何,接下來還有什麽事兒?”李景隆對何廣義問道。


    “也沒什麽大事!”何廣義淡淡的開口,“勞煩曹國公的人,繼續把守著王府,別讓人跑出去!”


    李景隆不解,“既然沒什麽事了,還守著幹啥?”


    何廣義一笑,沒有多說,卻對那些錦衣衛們用了個眼神。


    肅立的錦衣衛們開始嗜血的四下湧動,不多時周圍便響起了人臨死的慘叫聲。


    李景隆愣住了,聽到何廣義冷冷的下令,“王府六百三十八人,除卻王妃和淮王的子嗣都殺了!”


    “都殺了?”李景隆大驚失色。


    “明日,會有新的奴婢來!”何廣義笑道。


    看著他的笑容,李景隆沒來由的渾身發冷,“我以後,再也不招惹你這活閻王!”


    何廣義看看他,低聲道,“皇爺的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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