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走火入魔,便成魔。


    魔鬼,做出什麽事,都不稀奇。


    正所謂天欲讓誰滅亡,必先讓誰瘋狂。


    朱允炆已經瘋了,他瘋到眼中隻有所謂的仇恨,瘋到要沒有人性。


    閣樓中,老爺子在朱允熥平日小歇的軟床上睡了。


    眼角還殘留著淚漬,眉頭深鎖。他的麵容一點都不安詳,似乎是受到驚嚇的孩子,身體蜷縮在絲被中。一隻手攥成了拳頭,一隻手抓著被角。


    朱允熥緩緩的,把老爺子的手掌心張開,然後放在絲被裏。


    隨後,他緩緩走下樓。


    李景隆還在跪著,麵容因為膝蓋的疼痛而有些扭曲。聽到下樓的聲音,本來佝僂的背,馬上筆直。


    朱允熥走到他身邊,用腳尖踢踢他,“起來吧!”


    李景隆扭頭,朝樓上看看,有些不甘。


    “起來吧!”朱允熥又道。


    李景隆如蒙大赦,揉著膝蓋站起,好一陣呲牙咧嘴。


    “知道為什麽讓你跪著嗎?”朱允熥又問。


    “臣,實在不知!”李景隆也是一頭霧水。


    “孤也不知道!”朱允熥微笑,“可能,正好看你不順眼,想拿你撒氣吧!”


    說著,朱允熥背著手朝外走,“你跟孤來,說說話!”


    “是!”李景隆答應一聲,跟在身後。即將邁出門檻時,他往後瞄了一眼,卻發現王八恥沒有像往常一樣,寸步不離的跟著皇太孫。


    朱允熥走出樂誌齋,隻見屋簷下站著幾個生麵孔的太監,見皇太孫出來,這些人急忙跪下行禮。


    與此同時,樸不成也在急忙在旁邊過來。


    “他們是誰?”朱允熥問道。


    樸不成躬身道,“都是奴婢的徒子徒孫,今日奴婢沒在皇爺身邊伺候,所以叫他們來頂班!”


    朱允熥點點頭,“皇爺爺在孤那睡了,你們無需擔心!”說著,向前走幾步,對樸不成道,“你跟來!”


    走入花園,身邊偶有蝴蝶飛舞。


    朱允熥停住腳步,對身後的樸不成道,“老爺子幾時知道的?”


    “就是奴婢在和殿下說話的時候!”樸不成迴道。


    “誰告訴他的?”朱允熥又問。


    樸不成有些為難,“奴婢不能說!”


    不能說就不說吧,老爺子那邊自然是另有一套人馬。也多虧了那些暗中人,不然這次,可能就讓朱允炆得逞了。


    一想到,他竟然下毒,朱允熥又怒不可遏。


    真是什麽娘,養什麽樣的兒!


    “那事,別和老爺子說,他定然受不住的!”朱允熥又吩咐道。


    樸不成低頭,“奴婢心中曉得!”他知道皇太孫所說為何,自然是呂氏的舊事。


    “你過去伺候吧!”朱允熥開口說道,“在老爺子身邊守著!”說著,看著對方,“如今宮裏,也就你是個可以讓孤放心的人!”


    樸不成無聲叩首,緩緩退身而去。


    ~~~


    等他走遠,朱允熥歎息一聲在石凳坐下。


    一邊早已站立不安的李景隆,偷偷的觀察著他的臉色。


    今日無心之間聽到了皇家的舊日醜事,又被皇爺發落一番,他心中早就沒了往日的底氣。而且聽剛才皇太孫和樸總管的對話,也覺察出,皇爺定然和皇太孫,在閣樓上說了什麽其他的事。


    也定然是,驚天的大事。


    還有樸不成那句奴婢不能說,更讓他心驚肉跳。


    “老子今日出門沒看黃曆?”李景隆心中暗道,“他娘的,知道太多,可不好啊!”


    “你在想什麽?”朱允熥忽然問道。


    李景隆一個激靈,“臣在想練兵的事,如今殿下您賜名的大明禁衛軍..........”


    “行了!”朱允熥打斷他,“有正事讓你去做!”


    “完了,寡婦死兒子,徹底沒指望了!”李景隆腦海中叫苦連天,“聽這意思,正事可未必是好事!”


    “有個差事給你!”朱允熥沉思片刻,“你奉旨,去淮安檢閱軍務!”說著,目光有些深沉的落在李景隆身上,“孤讓何廣義和你同去,到了淮安,有些事你聽何廣義的!”


    李景隆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心想,“又是我?去淮安還能有好事?難不成是要我借著檢閱軍務的由頭,把淮王給弄死?我招誰惹誰了,你朱家人自己怎麽玩,別帶著我這個外姓人啊!”


    心中如此想,可嘴上不敢說不,隻能點頭應承。


    “有些事,你既然知道了,就要幫孤分憂!”朱允熥知道他心裏想什麽,開口道,“孤臣,近臣,不是那麽好做的。你真以為單憑你和孤沾親,就能一輩子升官發財?”


    “臣幫殿下做事,是理所應當!”李景隆忙跪下說道,“臣去了之後,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聽的不聽。何指揮使怎麽說,臣就怎麽配合!”


    賜死一個人,不過是杯毒酒的事。


    但前提是這個人不想反抗,可朱允炆那個瘋子,連毒殺老爺子的都能做得出來,還有什麽是做不出來的。


    淮安衛的指揮使原本就是李景隆他父李文忠的舊部,他去了坐鎮淮安,即便有人想鬧,也鬧不起來。


    隻是,朱允熥可不想那麽便宜了朱允炆!


    一杯毒酒?嗬,太寒酸了些,對不住他的身份!


    ~~~


    淮安,淮王府,清心苑。


    靠近湖水池塘的清幽別院中,檀香冉冉。


    中堂那副寧靜致遠的匾額之下,朱允炆看著對麵一個狼吞虎咽的黑衣文士,麵有憎惡。


    “你這和尚是餓死鬼嗎?到了本王這,吃起來沒完了!”朱允炆皺眉道。


    黑衣文士在一堆美食中抬頭,露出俊美的麵容。


    “小僧可是千裏迢迢而來,一路上提心吊膽風餐露宿,到了您這,連吃點東西,都算罪過嗎?”這文士不是別人,正是毒士道衍和尚,姚廣孝。


    此時,姚廣孝又道,“再說,是王爺您傳話,讓小僧來的。可不是小僧,貪戀這淮揚菜,舔著臉求上門來的!”


    朱允炆別過頭去,看著荷花蕩漾的湖麵,開口道,“本王,已經采納了你的計策,東西已經送上去了!”


    姚廣孝正在吃魚,聞言忽然被魚刺卡住喉嚨,隨即忙連續吃了幾大口米飯。


    “當真?”


    朱允炆麵色複雜的點點頭,“你說的對,時間拖得越久,他越是安穩。時間拖得越長,我們的勝算越是少了幾分!”


    “淮王真乃殺伐果斷的大丈夫!古來成大事之人,皆是如此!”姚廣孝肅容道。


    可心裏,卻狠狠的呸了一聲,“畜生!”


    “知道本王為什麽不喜歡你嗎?”朱允炆迴過頭,盯著對方,“你這人,太會慫恿,太會把奸佞之事,說得道貌岸然!”


    “做壞事的人,總要學會找借口。不然豈不是要被良心給折磨死?”姚廣孝一笑,好似自己說的是至理名言一般。


    “再者說,王爺您其實不必太過糾結。所謂旁觀者清,您和他們的深仇大恨麵前,哪有親恩呢?”姚廣孝又道,“況且,你也知道。若將來那二位,知道你母親當年做的舊事,你也決計活不了!”


    突然,朱允炆神色一變,殺機頓現,“你怎麽知道?”


    “巧合而已!”姚廣孝對他殺人的目光視而不見,用筷子慢條斯理的挑著魚刺,“您母親生前,曾兩次往燕王府賞人吧?不單是燕王府,秦王,晉王那邊也有吧!”


    朱允炆的麵容已經扭曲,“說!”隨即,冷笑,“不然,外麵的湖,就是你的墳墓。你不是愛吃魚嗎?吃個夠!”


    “趙嬤嬤,在小僧的手裏!”姚廣孝舔了下舌頭,一臉無所謂的笑容,“一個老婦,千裏迢迢的從淮安趕去晉王封地,路上被人劫持了,也不足為奇!”


    “你...........”朱允炆心中冰涼。


    “您以為,世上隻有您一個聰明人?”姚廣孝笑道,“您府中一向人口簡單,為何忽然多了一個老婦,而且還要鬼鬼祟祟的藏著?為何她一個仆婦之人,要去往太原?為何她,身邊還能有護衛?”


    “本王府中,有你們的人?”朱允炆怒道。


    “算是!”姚廣孝坦然道。


    朱允炆手腳冰冷,心中一陣無力,強打著精神,“你們還真是神通廣大?”


    “不謀一時,不足謀萬世!”姚廣孝笑道,“小僧謀劃了這麽多年,自然要麵麵俱到!”說著,又是一笑,“也別擔心,不是您淮王的身邊人!”


    “趙嬤嬤還活著嗎?”朱允炆問完,也知道自己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


    “自然活著!”姚廣孝說道,“小僧不殺女人,再說,這等忠仆,不該死!”


    “忠仆?”朱允炆冷笑。


    “沒人能扛住不開口的!”姚廣孝說道,“小僧雖不殺女人,但能讓他生不如死!”


    說著,看向朱允炆,繼續道,“事已至此,您也不必糾結在心。既然東西已送了,咱們就靜待佳音吧。起碼,小僧現在對您,是友非敵!”


    “一旦那位歸天,天下就會流傳皇太孫弑祖的傳言。到時候,他稍有對藩王不敬。諸位藩王就有口實,起兵撥亂反正!”


    “八王聯盟,屆時名正言順!”


    朱允炆眼角跳跳,別過頭,又看著滿是荷花蕩漾的湖水,“有時候,本王覺得自己是魔鬼。而你,則是真正的魔鬼!”


    “求佛求魔,小僧所願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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