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說出這世界上的不幸的話,那生而無父無遺是其中的一種,甚至是最不幸的一種。

    木蘭的孩子,就是這種。

    在木蘭懷孕快要四個月的時候,她決定再去探望老夏一次。三個月的危險期已經過去,兩個人團聚一下,應該是沒有什麽關係的了。

    老夏走不開身,他所在的林場正在參加一個物資交流大會。在大會上,他代表農場,簽下的百萬訂單就有幾十份。

    木蘭乘坐飛機,到了那個邊境的省會。再去找汽車時,老夏不允許了。現在,他已經是林場的老總了。

    有了專車,他早早地打來電話,要去機場親自去接木蘭。他說:“你是我的老婆,老婆就應該享受神一般的服務。”

    木蘭得知後,不覺就笑了起來。她知道,那個木訥的男人所能給她,也就是那些了。

    她坐在機場出口等待,一個小時,兩個小時。老夏不斷地用手機給她報著平安和地址。

    近了,近了,更近了。木蘭的心,也漸漸地提了起來。除了新婚的那一個多月外,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基本上就等於零了。

    出於一個女人的本能,她是想他了,刻骨銘心的那種思念。說是三百公裏,這種路況至少需要六七個小時。

    老夏也是思念心切,非要在三個小時內到達不可。為了達成目的,他隻有加快速度。

    速度一加快,不安全因素也就成倍的增加了。於是,在開行兩個半小時後,他一個沒注意,在一個陡坡加急轉彎時,就一頭栽了進去。

    人車雙亡。剛開始時,直接是完全失蹤了,人不見,車也不見了。苦苦地搜尋一個下午過後,臨近黃昏時,這才在一片灌木叢中發現了老夏和車子。

    車子的前部已經嚴重的變形。老夏卡在裏麵,至死也沒有逃生的可能。他倒是沒有當時就氣絕身亡,又活了至少一個多小時的樣子。

    他的雙手,都在搜尋著手機,可是也沒有夠到。

    木蘭一直在打著他的電話。搜救隊,就是尋著電話的鈴聲,才找到老夏的人和車的。

    她一指老夏的情況,就驀然地摔倒了。她暗暗地叫了一聲:“我的天呀!”就昏迷了過去。

    搶救成功後,她的第一個要求就是要去看老夏最後一眼。醫護人員拚命地反對,也是沒有成功。

    沒有辦法了,他們隻得叫來了木蘭的大姐莫愁。莫愁一下子陷入了兩難:去的話怕木蘭傷心過度。

    不去的話,又怕她思念過度。

    親人剛離開的日子裏,活著的親屬一般是不敢相信的。他們甚至還會出現幻覺。莫愁知道這些,她最後還是同意了木蘭的提議。

    她陪著木蘭,到了老夏的麵前。老夏早已經是麵目全非,在他的靈前,木蘭這才第一次地見到了老夏的子女。

    夏公子還算理性,他接待了木蘭。夏小姐就不同了,她一看到木蘭就衝了上來,非要打木蘭一頓不可。

    在夏小姐的眼中,老爸夏三瀾就是木蘭害死的。如果不是來接她,如果不是趕時間,哪裏會有那種車毀人亡的下場呢。

    分割財產時,木蘭什麽也沒要。她這麽做,不是為了表示她的高風亮節。她隻是要告訴對方,自己是不屑於去繼續老夏的遺產的。

    這樣一來,她那個初次見麵,伶牙俐齒的繼女倒不好意思起來:“姆,媽,這樣不好吧。”

    “看在你死去的父親麵子上,這一聲媽我答應了。不過,過了今天,咱們也就不是母女了。”木蘭果斷地說,“你們這個家,我什麽也不會要。但你們還可以放心,你們父親的葬禮上,我還是他的未亡人。”

    夏公子倒沒有得罪木蘭,也沒有讓她看不起。他自己完全地承擔了父親葬禮的費用。

    到了葬禮的後半段,夏公子徑直地將那個唯利是圖的姐姐趕迴了國外,由他和木蘭完全地承辦了父親的葬禮和追思會。

    隻是,追思會的模式,卻完完全全是華夏式的。他倆的意見,在這一次也取得了完全的一致。

    既然生是華夏人,那就死是華夏鬼了。再怎麽不濟,也不能去出賣華夏的一寸人格。

    夏公姐弟,在父親過世頭七之後,也就先後地離去了。木蘭悲不自勝,留了下來。

    可是,悲劇似乎從來都不會單獨地到來,所謂的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就是這麽個意思。

    她苦等苦盼,苦心孤詣的小生命,卻過早地來到了這個世界上。那時節,剛好是老夏下去的百日紀念日。

    七個多月的小寶貝,甫來降世,似乎就先天不足。木蘭苦苦地守在醫院,在自己尚須照顧時,就獨處地照顧起了他。

    然而,什麽也不能彌補這個先天不足的小嬰兒。在他的生命進入第十四天時,小嬰兒也追隨父親仙去了。

    木蘭的心裏,又一次地被狠狠地掏空了。之前,無論如何,她還有兒子可以期待。她甚至都已經給兒子規劃好了將來,不要像她,也不要追隨她的腳步。

    要追隨,就去追隨父親的腳步!

    現在,所有的規劃和想法,都在一瞬間戛然而止。她悲痛得都沒有眼淚了!不懂的人或許不相信,兒女去世了做父母的一般都沒有眼淚。

    不是不想哭,是早就哭得眼淚幹枯了。眼枯即見骨,有那麽幾次,木蘭都想著去提前死掉,去到陰曹地府跟丈夫和兒子團聚。

    到了最後,她才知道,不能如此。她還有著漫長的人生道路,三十二歲,至少還有幾十年的好光景。

    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還是姐姐莫愁和母親的探望,給她重新燃起了生活下去的希望。

    麵對母親和姐姐,她隻提出了一個願望:不要再次結婚,不要再次嫁人。她的原話是:一生隻愛一次,也就足夠了。

    莫愁所謂的女兒,隻是她抱養的一個同事的女兒而已。那個同事,在一次行動中英勇犧牲了。木蘭覺得,莫愁要盡起一個母親的責任,就那樣的,一個承諾就是好多年的光陰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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