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後麵又來人了,是賊人的騎兵!”


    陳涼聞聲望去,隻見黑壓壓的一片騎兵正從他剛才下山的路殺來,而且他們的數量看上去就比自己的騎兵要多很多。


    “果然...任約讓他的騎兵埋伏在石頭津裏,就是為了現在打我一個出其不意。”


    陳涼轉過頭去看遠處陳昕的軍陣,發現他們依舊行動遲緩,沒有要衝過來支援的樣子,心裏越發焦躁不安。


    “陳昕是想幹什麽?看著我死在這裏?”


    陳涼心裏大致估算了一下和陳昕帶領的兵馬的距離,意識到依舊有數千叛軍橫亙在他和陳昕之間,而陳昕這時候卻又沒及時過來支援。


    他帶著五百名騎兵的作用是為了和陳昕裏應外合,先擊潰叛軍的後隊,再一同攻打叛軍的中軍,陳昕沒有及時配合,等於是讓陳涼和五百名騎兵被直接困在了叛軍的陣中。


    大量的敵軍已經在王將軍的喝令下重新聚集起來,漸漸形成了一個包圍圈,想要衝出去,倒是勉強可以,但問題是,這樣一來,他苦心經營的這支騎兵至少會死傷大半。


    你到底在幹什麽,陳昕?


    陳涼憤怒的看了一眼陳昕的方向,心裏迅速思考著用最小代價脫身的辦法。


    但這時,周圍的敵軍忽然停止了進攻,隻是將陳涼和他的騎兵圍困起來,趁這時機,那些騎兵也從四處調轉馬頭聚集在陳涼身邊,粗粗一點人數,剛才衝陣也不過是死傷了數十人。


    “陳涼!”


    一聲略顯沙啞的聲音響起,周圍的叛軍士卒自動分開,讓出一條路來,任約騎著戰馬,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


    大量的步卒開始合圍,而一千名鐵騎也足以斷掉陳涼的退路。


    現在,他隻是一個唾手可得的俘虜,唯一的重點在於,他任約是想要死的,還是要活的。


    天色已經逐漸發暗,周圍到處都是點燃的火把,在模糊的火光中,任約終於看清了陳涼的麵龐,他不由感到有些好笑。


    “陳將軍,大梁是沒人了麽?怎麽派你這種娃娃來做將軍?”


    任約笑了笑,又大聲道:“但是,河南王一向惜才,不會管你是老是少,若是願意歸降,我任約保你能做大將軍。


    陳涼,就算你自己不怕死,要替這大梁賣命,難道你要帶著你身後的這些將士一塊死嗎?”


    不能再拖延了,必須早做決斷。


    陳涼心裏倒是不後悔帶著騎兵突陣,最讓他憤怒和不解的,是陳昕根本沒有及時出兵支援自己。


    他以為自己把大部分兵力都交給他幹什麽?


    要他帶著幾千梁軍出來野餐嗎?


    “你是不是在想,為什麽那夥梁軍沒有過來救你?”


    任約在遠處大聲道:


    “你是不是以為,耶耶在石頭津隻是為了玩水?耶耶是在水裏捉王八!”


    聽到這挑釁的話,陳涼反而冷靜了些。


    陳昕沒理由不過來支援,那唯一的答案就是了,肯定又出現了另外的情況。


    或許,很可能是另一支埋伏好的叛軍,讓陳昕難以抽出手來支援。


    不管怎麽樣,現在,隻能靠自己了。


    哪怕這支騎兵全部戰死,隻要自己還活著,一切都能重來。


    任約在遠處自矜的笑著,河南王時常念叨起陳涼這個名字,沒想到今天一見,這個陳涼竟然隻是個小孩子。


    大概也就十幾歲吧,這也能做梁軍的將軍?


    嗬。


    他看見陳涼跳下馬,臉上的笑意更甚。


    準備歸降於我了嗎。


    歸降?現在投降,那我這麽多天的努力又是在幹什麽,過家家嗎?


    陳涼從地上拾起一支折斷的梁旗,用手拂動一下,將染血粘連的旗麵重新舒展開來,他身上背著的那麵旗幟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撞掉了,現在又把這麵斷旗捆在了身後。


    殘餘的四百多名騎兵注視著陳涼,許多人臉上卻都一片平靜。


    連陳涼自己都沒意識到,在這個時代,隻要能給那些士卒管飽飯和餉錢,就能讓許多人替你賣命了。


    如果連那些士卒的爺娘妻兒一並照顧,這些人會視你如同恩主,誓死以忠。


    這些人在城中被編入南山營的時候,待遇極好,而後陳涼更是帶著他們在建康一帶數次大敗叛軍,在他們眼裏,早已忽略了陳涼隻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而是真正的將其奉為南山營的大都督。


    所有人都在看著他的一舉一動,而任約嘴角的笑容漸漸凝固。


    陳涼擦拭一下馬刀,將其高舉過頭頂,猛然大吼:


    “梁軍!”


    “虎!虎!虎!”四百餘名騎兵高舉武器,異口同聲的迴應道。


    “吾等雖深陷重圍,然,隻有戰死的梁卒,沒有生還的梁將!弟兄們,我在此立誓,汝等死戰,某亦誓死不降!”


    陳涼手上的馬刀揮落,悍然吼道:


    “緊隨旗幟,殺出去!”


    任約怒吼道:“梁軍一個不留,活捉陳涼者,賞萬金!”


    陳涼心裏已經算計好了逃跑的線路。


    為了包圍自己,叛軍在北麵,也就是通往陳昕的那條路上部署了大量士卒,而且都結成了軍陣,憑這幾百名騎兵,難以衝破他們的防線。


    更不用說,任約手下那些騎兵也不可能坐視不管,他們都想要陳涼的身體想的發瘋。


    畢竟,那可是萬金。


    雖然沒人弄得清楚任將軍說的“萬金”是什麽概念。


    唯一的薄弱之處,就是西麵。


    江邊。


    不出陳涼所料,西麵的防守幾乎沒有,馬刀交錯揮落,濺起一道道血影,騎兵們在塵土和鮮血中縱馬狂奔,時不時揮刀砍殺。


    陳涼的胳膊劇痛無比,由於揮刀太多,他的右臂已經脫力,連握刀都做不到,隻能勉強挽住韁繩,他忍著酸痛,帶著騎兵直接衝出了包圍。


    “自尋死路!”


    氣急敗壞的任約看到陳涼奔逃的方向,卻忽然冷笑道:“癡兒,除非你丟下北麵的梁軍,直接逃往姑孰,要不然,你根本沒有活路。”


    他早就傳令姑孰,讓姑孰分兵派出水師,封鎖江麵。


    不出他所料,石頭城的梁軍實力薄弱,根本沒有水師,原本倚為退路的大江直接變成一道包圍圈,大量的戰船在江麵橫行,搭載的士卒人數雖然都是臨時招納的流民和奴隸,披甲者也較少,但他們足有五六千人,完全能死死拖住陳涼這四百多騎兵。


    “給我追!”


    任約冷冷看了一眼石頭城的方向,決定待會再去整治那名不遵他命令的將軍,自己一挽韁繩,帶著騎兵追擊陳涼。


    “將軍,前麵有叛軍的大營!”


    幾個梁兵看見遠處的旗幟,紛紛大喊起來。


    陳涼心裏也猛然一驚,他這才想起,最早傳來的消息,就是叛軍封鎖了江麵,使得百姓沒法乘船渡江逃走。


    難道...真的要投降?


    陳涼清楚之前的豪言壯語隻是虛詞,真要為了活命而降,也不是做不到。


    可是,一旦投降,那就等於之前的投入全部作廢,自己將轉換陣營,而他知道曆史,侯景根本就是必敗的,他的那些部將,不管有沒有和其他梁軍勢力串通,侯景倒台後,除了那些出身名門世家的人,其餘人大多被清算致死。


    不,我還有兩張底牌,我還有辦法的。


    陳涼騎著戰馬狂奔,腦子裏繼續思索著該用哪一張降臨卡。


    這個月他抽到了貂蟬的降臨卡,但這張卡完全可以直接忽略掉。


    剩下的,就是曹操和項羽兩張卡,都隻剩下一次使用機會。


    該用哪一張?


    最讓陳涼猶豫的是,他發現人物降臨卡的技能每一次都會改變,萬一第三次的技能根本用不上,那可就......


    敵軍大營已經近在眼前,遲遲沒有得到陳涼準確命令的騎兵們,已經開始勒住戰馬,放緩了速度。


    “項王......助我一臂之力吧.....”


    陳涼在心裏默念一句,等待著體內湧出的力量。


    項羽降臨卡的虛影在他麵前緩緩浮現,繼而猛然炸成一道道紅色的流光,衝進陳涼體內,這和前兩次的情形完全不同,陳涼正驚愕的時候,忽然感覺自己的記憶和意識裏出現了另一個人。


    緊接著,他眼前發黑,直接昏了過去,癱倒在馬背上。


    “將軍,將軍!”


    身邊的騎兵們在喊著陳涼,靠近他的騎兵正準備靠近陳涼,勒住他的戰馬,就在此時,陳涼重新抬起頭,讓周圍的騎兵們鬆了口氣。


    但沒人注意到,他眼裏浮現出一絲遲疑。


    他看向身下狂奔的戰馬,下意識就勒住韁繩,戰馬嘶鳴一聲,喚醒了他的記憶。


    “我......還活著?”


    “不,不對。”


    陳涼弄錯了一件事情,使用人物降臨卡,前兩次使用時,技能會改變,而第三次,則是此人利用陳涼的身軀短暫的複活,重新迴到他曾走過的人間。


    他佝僂著背,周圍的騎兵都勒住韁繩,環繞在他周圍,但這時候,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陳涼身上的氣勢忽然一變,凝視著他的背影,讓人有一種忍不住俯首稱臣的衝動。


    他撫摸著自己身上染血的鐵鎧,腦子裏的另一股記憶告訴了他所有事情。


    江邊敵軍大營的營門打開,大量的步卒在各自將官的喝令下衝出來,在陳涼的注視下開始結陣。


    西斜的紅日依偎著江山,江水無限溫柔,自願做落日殘芒的陪襯,天邊顯出幾分赤色,風聲急切,吹過陳涼的臉龐,他抬起頭來,怔怔地看著這些景象。


    “孤看得到,你腦子裏的那些...詩詞,有一些,說的是孤。”


    對麵的將軍已經開始大聲勸降,而後麵,任約的追兵已經近在咫尺。


    但這時,陳涼卻像瘋了似的,一個勁地自言自語。


    “沛公那個老貨一向不喜文人,卻還有酈食其等酸臭文人替他捧臭腳,嗬,他死了...孤又活了,嗬嗬,這時候,借你兩句詩詞念念,給吾顯顯威風,不過分吧...”


    “嗯,八千子弟今何在,肯......不,吾有何顏麵提起他們...”


    “至今思項羽...嘖,這句也不好,自誇了,敗給沛公那個老鱉,枉吾一世英名。”


    身後,任約的追兵已到,許多騎兵沒有馬蹄鐵,戰馬又經曆了一整天的奔馳,許多人不得不脫離了隊伍,但任約看到岸邊駐紮的大營,哈哈大笑,隻等著走投無路的陳涼到底如何決定。


    就在這三軍凝視的時刻,他忽然流下兩行熱淚,喃喃道: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這是,虞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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