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一地作為根基?


    陳涼目光微動,沉聲道:“繼續說說。”


    這兩人莫名其妙的出現,要麽是瘋子,要麽就是目的清晰。


    可看他們的打扮,無非是兩個道士,陳涼也不覺得他們有什麽特殊的地方。


    他在端詳這倆人的時候,那名女道士倒是沒什麽忌諱,在外麵大大咧咧地盯著陳涼看,兩人距離較遠,陳涼也不好開口說讓她別看了,那樣倒顯得自己小家子氣。


    “旬日前,貧道聽聞梁軍順流而下,搶奪姑孰外的糧船,更兼殺死一名叛賊主將,使得姑孰城內人大為驚懼,閉城三日戒備。


    故而貧道大膽揣測,思來想去,覺得也隻有將軍您和石頭城的守軍,才會在那個時候出兵。實不相瞞,貧道早已聽聞將軍名聲,如今一見,將軍年少英姿,果然非常人也。”


    道士大拍馬屁,看陳涼麵容稍緩,才又笑道:“但是,縱然將軍再神勇,但如今城中,應是已經缺糧了吧?”


    陳涼微微皺眉,這事情已經這麽明顯了麽?


    “將軍勿慮,此亦是貧道私下揣測而已,您想想,如今建康附近還敢出城活動的梁軍,似乎也就是您這一股了,隻要稍許打聽消息,就可以知道您這些日子的動向。”


    “而且,您每次迴城,城中百姓都傳頌您這次出去又有何斬獲,這些,都是很好打聽的,您目前兵力極少,卻屢次出城作戰,必然是有所目的。”


    道士大致解釋了幾句,很快就切入正題:“貧道自歐陽來,如今據守歐陽之人,乃是當今偽帝蕭正德表弟蕭正表,不知將軍可知道此人?”


    “略知。”


    陳涼想了想,很快記起來這人是誰。


    蕭正表和蕭正德,不愧是一對表兄弟,先前兩人都曾奔逃北魏,希圖得到北魏重用,但諷刺的是,北魏朝廷認為蕭正表此人庸劣,隨手給了個官打發。


    不得已,他又逃迴南梁,梁帝也不在乎這廝從哪來到哪去,但是顧念著他也姓蕭,最後沒有怪罪他,反而也給了個官。


    若陳涼現在的對手是蕭正表,他覺得自己做夢都能笑醒。


    “你想勸我去攻打歐陽?”


    陳涼掃了掃散亂的案幾,從裏麵翻出一張地圖來,好不容易在上麵找到了歐陽這個地方。


    這個歐陽在建康的北方,靠近京口,若是想要去攻打,憑借陳涼現在的數千兵力,應該勉強可以拿下。


    但問題是,陳涼現在的根基幾乎全都在石頭城,想要攻打歐陽,路上有個不得不繞過去的障礙,那就是建康城。


    侯景可能放他過去嗎?


    “我記得,你說自己是來獻策的,若是你隻能說出這些,那就請迴吧。”


    陳涼淡淡道:“你若是個聰明人,那就更應該明白,本將軍現在的時間很緊張。”


    “將軍果然是爽快之人。”道士站起來,想要走到陳涼身邊,門外的幾名士卒當即嗬斥一聲,就要衝過來將其拿下,陳涼揮揮手,讓他們退去,任憑道士走到自己麵前。


    “自石頭和歐陽之間,固然橫亙著一座建康城,但恕我直言,您現在如無根浮萍,隻有手底下的這幾千人馬才是您真正的根基,不必在意侯景會出兵襲擊您的後隊,或者是石頭城。


    您現在要做的,就是給手下的這些兵馬找到足以修生養息和進一步壯大的地方。”


    “其實別說是石頭,哪怕是接下來的歐陽,也隻是您的一塊踏腳石,就像當初侯景敗逃至咱大梁,就占據了壽陽,以此為根基重新招兵買馬,貧道建議您攻下歐陽,其實還有另一個原因。”


    “那就是,歐陽附近便是京口,邵陵王新敗,短時間難以聚攏大規模的兵馬,必然會先想辦法籠絡您,而在京口更遠的地方,則是數個州郡,您都可以視情況,逐一挑選能作為根基的地方。”


    “而南方,雖然也同樣會有大量勤王軍集結,但侯景當時的進攻方略,是自壽陽到譙州、東進攻占曆城,接著渡江,橫渡采石,最後一舉攻入建康,此處,亦是侯景的一條退路,必然會下重兵防守,將軍您就算撤向南方,也很難再找到能單獨占據的地方。”


    道士侃侃而談,陳涼邊聽邊思考著,覺得這些話聽起來也有些道理。


    再想想,自己占據石頭城一是為了打響自己的名聲,二是為了趁亂擴充自己的兵力,趁著這時候兵荒馬亂,將附近的流民和朝廷的潰軍全部吃下。


    而如今,南山營已經初具規模,他陳涼也打了幾場勝仗,雖說大多是偷襲,但也都是以少勝多,可以當成實打實的軍功出去吹吹了。


    眼下,侯景即將過來報複,自己跟其正麵敵對,最後虧的還是自己。


    陳涼心裏思緒極多,但臉上依舊是麵無表情,沉吟片刻後,他淡淡道:“敢問先生姓名?為何來此教我這些?”


    “貧道姓李,賤名觀世,師妹姓孫,名子弗。


    我等幼年皆是孤兒,曾奉貞白先生為師,後來難忍山中清貧,帶著師妹迴鄉,恰逢今年侯景作亂,故羈留在歐陽,暫時觀望時局。”


    貞白先生?


    “陶弘景?”陳涼迴憶片刻,脫口而出一個名字。


    道士臉上露出一絲不悅,陳涼如此直言姓氏,其實也是一種冒犯。


    但他臉上的不滿一閃而過,隨即又恭敬道:“貧道著急趕路,一路上也聽到不少消息,據說如今建康城內,侯景縱兵劫掠百姓私糧,恐怕再過不久,就是他決意攻打石頭城的時候了,希望您早做決斷。”


    陳涼微微頷首,但他還需要一點時間來仔細思考,因此也沒做出明確的迴答,隻是詢問道:“先生在城中可有住處?”


    李觀世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尷尬笑容,低聲道:“貧道和師妹孑然一身,暫時並無棲身之處。”


    “將軍府內空房眾多,不如就在此處暫時挑兩個房間?”


    陳涼看似是詢問,但李觀世聽出了他語氣裏的不容置疑,可這正合他心意,當下心裏狂喜,直接拜在地上:“多謝將軍!”


    出門後,自有士卒去領路。


    走的時候,師妹孫子弗在旁邊低聲道:“師兄,你剛才的樣子,看上去真像師父以前講的那些奸佞,就會說好聽的話騙人。”


    李觀世拍拍她的腦袋,笑道:“師兄我說的,可都是發自真心。陳將軍英姿雄發,小小一個歐陽城,又哪裏擋得住他。”


    嗬,師妹,你當師兄我不想擺點世外高人的架子麽?


    他陳涼時間緊迫,而我們的時間,其實也不多啊。


    李觀世眼底閃過一絲冷意。


    師尊貞白先生駕鶴西去之前,曾給他起過一卦,說自己師兄妹二人雖然天資卓絕,卻命當早夭,而死期,就在太清二年!


    今年八月,侯景果然在壽陽起兵,一路上號稱軍紀嚴明,實際上卻是民不聊生,而最近的一次,就是在姑孰城。


    李觀世騙了陳涼,其實他之前在建康附近棲身,侯景攻進建康的時候,到處都是亂軍,李觀世以為師尊的話要應驗了,不想,他們竟然活了下來。


    “我自己算了一卦,卻發現卦象是絕處逢生,而我的生路,竟然就在這石頭城裏。”


    “這位陳將軍,到底為什麽會出現?”


    前麵帶路的士卒聽到陳將軍三字,以為又是在誇陳涼,他頓時迴過頭,興致勃勃地說道:“這您可說對了,陳將軍真是......”


    李觀世沒有打斷那個士卒的話,聽了一陣,發覺全都是在大肆誇讚,隻是在話語間,偶爾會提起“南山營”三個字。


    “南山營?”


    “這也是陳將軍建立的,想要當南山營的兵可是相當困難,但是給的糧餉多,而且從不克扣,要不是我是最早跟著陳將軍的那批人,恐怕也不好進去。”


    原來,這陳涼竟是早就建立自己的私兵了麽。


    不過也好,省得自己再給他提意見了。


    李觀世溫和的笑著,和那名士卒又打聽起其他事情來。


    陳涼讓人帶兩個道士離開後,又喊來辛枚。


    “去把羊躭、謝應、陳昕三個人請過來,不管他們手上有什麽事,一定要讓他們立刻過來,就說我有急事要和他們商議。”


    “卑職明白。”


    陳涼看著麵前的地圖陷入沉思,不久後,一陣腳步聲讓他抬起頭,看見是羊躭緩緩走進來,走路的姿勢明顯一瘸一拐的。


    “這是怎麽了?”


    “老娘打的。”


    羊躭也不客氣,就坐在案幾上,罵罵咧咧:“賢弟,你說我這一天天忙裏忙外的,迴家以後還得伺候老娘,當然,伺候老娘那是應該的,


    但是昨晚,我也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話,老娘忽然就說我不管我姊,用她老人家那拐杖沒頭沒臉抽了咱一頓。”


    “你姊?”陳涼忽然挑挑眉頭,想起來昨晚那盒點心,下意識就想轉移話題:“我還請了君章和謝應兩人,待會等他們來,一起議事。”


    君章就是陳昕的字,兩人相互熟悉以後便稱兄道弟,謝應這人能做事,也沒什麽私心,正受陳涼的倚重。


    這三個人,差不多就是陳涼現在能使用的班底。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三個人全都出身士族。


    至於辛枚那些人,他們可以替陳涼去號令士卒,但畢竟才能有限,隻有在發布號令的時候,才會通知他們。


    羊躭想問陳涼到底要說什麽,但後者隻是顧左右而言他,過了一會,陳昕和謝應才先後到來。


    陳涼看了看三人,“那麽,咱們現在就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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