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怎麽可能有龍?


    陳涼雖然不信,但那黑影分明是活物,正在水下緩緩遊動,似乎沒被水麵的船隻驚擾到。


    但他眨眨眼,隨即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看看周圍興奮的士卒。


    似乎,這下麵的東西,對他也有好處。


    船上有同行的漁民,負責指明航行方向,等他們被陳涼喊過來後,看見水下遊動的黑影,也大喊大叫起來:“此乃蜃龍!江中惡獸也,常吞食墜水之人血肉。”


    “可以捕殺麽?”


    陳涼問道。


    漁民露出惶恐之色,遲疑道:“龍,豈可殺之?”


    “那也就罷了。”陳涼擺擺手,他再去仔細看了會,心想若不是什麽水草,就是一條大魚罷了,隻不過,可以正好拿來替自己造勢。


    反正又頂不翻船隻,隨它去唄。


    正準備迴船艙的時候,旁邊的陳昕忽然驚唿道:“上來了!”


    周圍幾條船上更加嘈雜,士卒們臉上既驚恐又狂熱,目睹著江麵翻滾起來。


    水中銀光一閃,碩長的銀白脊背緩緩浮出水麵,兩側向下是漂亮的一排排白色鱗片,一排排往下延伸下去,看不見它的頭顱,可僅僅是露出的這截身子,就足足有大半條船那麽長!


    要知道,這可是足以容納將近百來人的船隻,雖然比不上真正的戰船,但船身也足夠龐大了。


    另外兩條船上忽然也喧嘩起來,都是在船邊看到了類似的脊背。


    陳涼扒著船邊,不可思議地看著,在他幾乎快要相信眼前真是什麽白龍的時候,水裏那個巨大身影終於露出了它的腦袋。


    “噗!”


    他愣了片刻,忽然控製不住地狂笑起來。


    狗屁白龍。


    這是特麽的白鱘!


    但是,如此巨大的幾條白鱘,每條都幾乎將近十米,想來也隻有古代這時候才能僥幸見到一麵。


    陳涼心裏完全沒了敬畏,這時候,他身旁的辛枚忽然喊道:“陳將軍出師,上天命白龍出迎!此戰必勝!”


    “必勝!”


    周圍士卒歡唿如江水奔騰,幾條巨大的白鱘在船隻周圍遊動,隻有一人神情驚愕,陳昕看向陳涼,嘴唇囁嚅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江麵風勢正大,所有船隻鼓足風帆,船內有士卒負責搖動巨槳操控方向,船隊速度極快。


    當夜,陳昕徘徊在一處艙門外,他想敲門,卻又猶豫著。


    隻是自己心裏覺得不舒服罷了,何必再去多問。


    問多了,似乎又顯得怪異。


    但陳昕一想到白天的時候,周圍士卒在歡唿,而自己看到那時候陳涼臉上的那種神情,忽然就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覺。


    嘎吱一聲,門開了。


    陳昕慌亂地看過去,隻聽見恭敬的問候聲:


    “小人辛枚,拜見將軍。”


    辛枚?


    陳昕望過去,果然是陳涼的親兵辛枚,他知道辛枚現在擔任軍中的一個職位,似乎叫什麽...軍司馬,負責掌管軍中律法。


    “吾弟...陳將軍睡下了嗎?”


    “將軍還未安寢,您若是有事,可以進去商議。”


    “好。”陳昕含糊的點點頭,他正要推門進去,忽然又迴頭喊了一聲辛枚:“你覺得,陳將軍待你如何?”


    “待我?”辛枚怔了一下,繼而笑道:“將軍為我平生恩主,枚誓死從之。”


    “兄長,你來了。”


    陳涼將手裏的地圖放到桌上,笑道:“正好,我這裏有個不懂的地方,能不能請兄長指教一二。”


    “哪裏?”


    陳昕下意識地走過去,看著陳涼在地圖上畫的圈子和箭頭,他已經逐漸能跟上陳涼的思維,同時將自己的經驗毫無保留地教給陳涼。


    在陳昕的協助下,陳涼終於確定了上岸後的主攻方向,因為如今的姑孰,早就在侯景進攻的時候淪陷,是一座叛軍駐守的城池。


    陳涼麾下區區七百人,無論如何不可能用來攻城。


    根據幾天前收到的消息,姑孰附近正在集結大量船隻準備運糧,陳涼也有所警惕,他也不敢確定,除了自己以外,是否還會有攪局的人出現。


    幾日前,邵陵王蕭綸班師的消息早就傳來,陳涼知道此人最後會在京口駐紮,接著進攻侯景,但難保路上不碰到被他傳召過去的勤王軍,麵對如此巨大的一批糧草,誰都會動心的。


    好在,大約到明日中午時分,船隊就能抵達岸邊,全軍步行十多裏,就能找到囤積船隻的地方。


    陳涼手上另外還有幾張地圖,都是請石頭城裏的老人和糧商派來的人畫的,當然,後者情願告訴陳涼這些情報,純粹是因為刀子離他們的喉嚨隻有一指距離。


    到時候,南山營全軍會在陳涼的帶領下直撲船塢,盡量不引起當地叛軍的注意,將運載好糧食的船隊弄迴石頭城。


    這是陳涼目前所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至於謝應所說的武庫一事,陳涼還是不敢弄險,畢竟武庫在京口一帶,雖然那兒還沒淪陷,但想去就必須遭遇成群的叛軍,陳涼現在沒有任何實力去取。


    送走陳昕後,陳涼便趕緊去休息了。


    他不知道,在門外,陳昕站在那兒又徘徊了一陣子。


    他剛才又和陳涼交流了一會,不知不覺就把想說的話忘了,但想想陳涼始終不變的態度,陳昕又覺得,是自己疑神疑鬼了。


    陳涼是自己的弟弟,也是自己的同袍,他的勇武和忠誠,都是他親眼所見的,陳昕凝望著漆黑的江麵,一時間不由失神起來。


    父親啊,如果是你,你會怎麽想?


    第二天一早,辛枚敲響了房門,在外麵喊道:“將軍,有情況!”


    “剛才發現幾艘小船,一見到我們就立刻趕往岸邊了,雲騎將軍說有可能是哨探,讓我來告訴您,這有可能會導致糧船提前開走,或者是碰到攔截的叛軍。”


    “依照目前速度,多久能到岸邊?”


    辛枚快速思索片刻,迴答道:“隻需要小半天時間。”


    “傳我將令,全軍停靠岸邊,將船隻係好,不準留人看守,全軍七百人一個不準少,準備步行前往船塢。”


    所謂船塢,實際上大約在宋代才真正發明出來,此處所謂船塢,不過是單純用來停泊船隻的地方,由於江邊風浪大,需要派多人看守船隻。


    糧商們詐稱自己不得不往外運送其他商品來維持生計,除此之外,他們還向姑孰的守將賄賂了大量錢財,使他同意暫時開放城門,允許車隊進出。


    至於運的是什麽,那名叛軍守將也猜得到,但一來是糧商給的太多,二來,則是他覺得,就算是運糧食,也不可能運出去多少。


    而且,他也不打算真的信守承諾。


    他是不好意思當著幾箱金銀的麵拒絕,又不是不好意思收下那些金銀。


    等運到一半,大不了直接關城門,正好能收繳這些下賤商賈的所有糧食,讓河南王給自己記上一筆天大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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