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偉迴到了自己在建康的“家”。


    一座小宅子。


    其他東西他大多拒絕,唯獨接受了這棟宅子,鄰居雖然知道他在叛軍中任職,卻不知道這人就是侯景的謀主王偉。


    盡管王偉迴家時,身旁總是圍著幾十名兇神惡煞的兵卒,但大家對這個時常露出溫和笑容的男人還是心有好感。


    因為有幾次叛軍想到這兒來搶東西,沒人敢製止,都是王偉出麵喝退了他們。


    待得大門鎖上,王偉身後傳來恭敬的問候聲:


    “您迴來了?想吃點什麽嗎?”


    問話的人身穿一身簡陋麻衣,笑容很是謙卑,但看他的長相,分明就是被陳涼派出去“做事”的呂康。


    不過十來天的功夫,他竟然就混到了王偉的家裏。


    而王偉似乎也對此習慣了些,他搖搖頭:“呂康,你身上的傷勢怎麽樣了?”


    “迴參軍大人的話,已經好多了。”


    呂康咧嘴笑道:“夫人已經睡下了,小人這就燒熱水,讓您洗漱。”


    “好。”


    王偉順勢就坐在院子裏的石墩上,看著身邊滿地的落葉,露出淡淡的笑意:“讓你閑著沒事掃掃院子,唉,也真是懶得很。”


    “院子那般大個地方,怎教我一個婦人來掃哦?”


    慵懶的聲音從屋裏傳來,片刻後,一個身姿妖嬈的女子走出來,打著哈欠就想坐在王偉的懷裏,卻被一把推開。


    “你才睡醒,嘴裏味道大。”


    遭到了無情的拒絕,女子卻不依不饒,一定要坐在王偉懷裏,兩人鬧了一會,呂康走過來,低頭恭敬道:“已經替您把熱水燒好了。”


    “我要洗腳了,你先坐開。”


    “我來給您洗。”


    女子蹲下身來,不顧反對,將王偉的腳按進水盆裏,和著熱水慢慢揉搓起來,王偉搖搖頭,看向呂康:


    “我白天跟你說的,還記得嗎?”


    呂康連忙道:“您說的話,小人句句記在心裏。”


    “等明日中午,你帶好交給你的金銀細軟,在城門口,持我的令牌與城門口一支車隊會合,那車隊的主人姓謝。


    到了城門口,那些金銀,你可自己留著,到時候你人是去是留,我不會管,憑你自便。”


    呂康走後,女人洗淨了手,依偎在王偉懷裏,小聲道:“呂康這人是你在外麵街上撿來的,恐怕不怎麽老實哦。”


    “嗬,”王偉笑了笑,道:“等到了城門口那支車隊,你就直接去跟那車隊的首領說清楚你的來曆,他到時候會安排你和他家的女眷同行,至於呂康,隻是送你去城門口而已,接下來他是死是活,隨你。”


    月下淒寒,女子和王偉貼在一起,感受著他的溫暖,睡意漸漸湧上,嘴裏小聲呢喃著。


    “爺,你為什麽對奴這麽好?”


    王偉望著依舊淒寒的月色,嘴角的笑意散去。


    “因為你跟我一年前死去的發妻,長得很像啊。”


    院子外麵,呂康悄悄窺探著,看王偉抱著夫人進屋去了,他也收迴目光,將包裹好的金銀扔進院子裏,唯獨留下了王偉的身份令牌。


    如今叛軍勢大,寄居在王偉這兒,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呂康知道,光憑王偉交給他的這些金銀,就是他一輩子都掙不到的軍餉。


    但人活著,有時候會遇見比金銀更重要的東西。


    那絕不會是所謂的情、愛等東西。


    在呂康的心裏,他就是要做大官,就是要站在其他人頭上,他要的,是權力。


    遇見陳涼,他不知道自己是即將飛黃騰達,還是會西市斬首人頭示眾,他不知道,他隻覺得,自己遇見了機會。


    與前些日子各處都是火光衝天不同,今夜的建康,唯獨天上高懸一輪寒月,地上空有幾分白光,人的影子拉長,融入周圍建築的陰影中,遠處巡邏叛軍的腳步聲格外清晰,在城中各處迴蕩。


    呂康盡量摸黑加快步伐前進,懷裏有準備好的水囊和幹糧,要是累了,就稍微吃兩口,休息會,再鼓起精神,朝著台城奔去。


    台城在建康城的中心,周圍已經全是叛軍的營地,侯景下令拆了許多房屋,一方麵是為了修建攻城器械,另一方麵也是為了清掃出戰場,封鎖整個台城。


    建康裏的百姓在侯景到來前死活不願意從軍,不少人甚至躲進寺廟裏逃避官員,雖說也是因為南梁的軍製已經嚴重腐朽,看起來情有可原、


    但如今他們的全家老小,連同自己在內,無論身份,被羈押在台城周圍日夜不停地做苦力,每天餓死累死的人不計其數,又何嚐不是一種笑話和悲哀。


    在南北朝,通常宗室能過上一陣好日子,世家是好日子過不完,百姓是沒日子過。


    但在如今的石頭城裏,這兒沒宗室,沒世家,百姓現在也算是能過上日子了。


    城裏的百姓現在已經知道了陳涼的名字,但不少人卻是對其暗中唾罵。


    因為這些日子裏,陳涼命人重新封閉了糧倉,派遣士卒看守,抓到偷糧者嚴懲不貸。


    但除此之外,他發布告示,告知全城百姓,可以用做工、從軍等方式換取糧食錢財,而且從軍的價碼開的格外高。


    可比起前些日子的來者不拒,陳涼已經開始提高了征收兵員的標準,很快引起了羊躭和陳昕的反對。


    羊躭苦口婆心:“城中現在相當缺少人手,而且糧食貯存還算充足,陳兄,你就算現在招到好的兵卒,又沒時間來訓練,真打起來還不都是新兵,何必呢......”


    “依愚兄之見,可以將招的兵卒分成兩批,弱一些的,就去城頭站著裝樣子,你想要的那些,則是在城中加強訓練即可,不需要精挑細揀。”這是陳昕在死勸。


    這些日子裏,兩人幫襯著陳涼收攏建康周圍的潰卒,又大肆從百姓中征兵,大約又聚集了幾百名梁軍潰卒、以及將近兩千人的新兵。


    陳涼手下已經有三千多人,雖然征兵效果依然很差,但好歹也有了一定的資本。


    畢竟原本的建康,連同周圍的幾座城池在內,人口加起來超過百萬,就算是受到戰亂影響,許多人要麽是被迫充軍,要麽是背井離鄉,但剩下的人數依然很多。


    才征收到兩千多人新兵,不難看出百姓對南梁已經相當抗拒了。


    與此同時,幾個連夜從建康周圍趕迴石頭城的偵騎,帶給陳涼一個消息。


    就在當天,建康城門大門,至少有大幾千人的叛軍從城中開出,正在趕往秦淮河北岸,隊伍後麵有大量的攻城器械。


    如今在建康附近,仍舊豎立梁字旗號的城池隻有兩座,一是如今的石頭城,第二個,則是東府城。


    目標顯然是東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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