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墳崗。


    日已開始西沉,初秋的天氣本就有幾分肅殺,此刻在這裏,更顯如此。


    百年荒墳的一個個墳堆旁與上麵,橫七豎八躺了無數屍體。


    這一戰極其慘烈,芒碭山的人馬單射箭就射出去上萬支,這基本已是山上所有箭支的總量——本是要用來對付許平他們的箭,現在卻已全部射在那些陰謀謀害者的身上。


    彌勒教一百多藥人,青龍社“雷”、“電”二堂共計六百多人,基本悉數倒下。


    那些雷電二堂的幫眾,許平固然沒想盡殺,可當這些人落入包圍圈,“動手”的命令發出之後,就像是滾滾江水向前,再無可遏製。


    沒有人能再救他們的命,許平也不能。


    那些藥人果如許平所說,有的雖刀槍不入,可也怕火箭,當火箭落在身上後,又將身旁蓬草引燃,那些人皆哀嚎著被火焰所吞沒。


    “王宜年怎麽沒跟上來?”


    現在,許平手裏的沙鷹正抵在一個人的腦袋。


    他的身旁還環繞著胡三兒、史進、盧成等人,他們身後,更站著無數兇神惡煞的嘍囉兵。


    那個人許平認識,胡三兒也認識。


    他瞎了一隻眼,還被砍斷一條臂膀,武功很不錯,還極其兇悍,方才混戰中怒吼著撥開箭羽,一路衝近埋伏圈後,被許平一槍及時把右腿打斷了。


    現在他正半跪在許平麵前。


    這個人當然就是譚九山。


    正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譚九山沒有迴答許平的問話,卻一直怒視著胡三兒:


    “是你?當日就是你弄殘了我的左眼,就是你砍掉了我的左臂!”


    他嘶聲叫吼著,淒厲無比,在這夕陽西沉的時刻,聽來宛如惡鬼。


    盧成聽聞,恍然大悟似的看了一眼胡三兒,總算明白了幾個月前城外春風酒樓那樁懸案,究竟是誰做下的。


    當時開封府全力緝捕,卻沒有結果,皇城司出於城內治安考慮,不能完全置身事外,也象征性的參與了一下,但竟沒查到什麽頭緒.....


    胡三兒其實從頭到尾也一直在怒視著譚九山。


    這個人和他手下之人,當日竟連老種相公都想謀害,現在若非許大人在問話,他早就衝上去提刀把這人剁了!


    “我問你王宜年呢?”


    許平還在問,又提高了音調。


    “許平,你他媽別得意!我們王爺一定會找到你的,一定會.....”


    “砰”的一聲!


    可還沒等他說完,一聲爆響發出,隨之就是譚九山的一聲慘叫。


    他整個人“噗”的就前撲在地,在泥土上不斷扭動著,痛苦呻吟。


    所有人都被這突然一幕驚的倒吸口涼氣,譚九山另一條腿也已斷,奇慘無比,直看得人觸目驚心。


    而許平麵沉似水,依舊毫無表情,嘴裏冷冷道:


    “下一個問題,再不讓我滿意,我打斷你的胳膊。”


    直接殺死敵人並不會讓他有太多恐懼,可怕的是折磨。


    “這次行動就是王宜年策劃的?”他問。


    “哈哈哈哈!許平,你不用枉費心機,你逃不出我們王爺的手掌心的,他比你雄才大略的多,更比你謀劃精當的多!哈哈哈!”


    可幾乎所有人都低估了這個譚九山,饒是芒碭山嘍囉個個都是亡命山林的主兒,見他在此情形下竟還如此兇悍,也無不駭然。


    “所以你們此次是想連同太子也一並殺死了?”許平手中不知何時竟已出現了手機,且已打開錄像功能。


    “嗬嗬嗬,太子?那又算個什麽東西!”誰知,譚九山竟肆意大笑著,左臉緊貼在泥地不斷蠕動:


    “那隻不過是個舉世聞名的廢物、懦夫罷了!你就算是把他的頭拉過來,狠狠朝他臉上吐口吐沫,他也絕不敢說一句反駁的話的!”


    譚九山哈哈大笑著:


    “若非如此,這麽多年來,他又怎會一直被朝中大臣和弟弟們欺壓,卻連個屁都不敢放?今天若大計得成,爺爺我還想割下來他幾塊肉,在火上烤了下酒吃呢!畢竟是‘龍種’的肉嘛,哈哈哈!


    我知道,他就在你們隊伍裏,爺爺我說的這番話,他也一定能聽到,但你信不信?許平?


    他就算聽到了,聽的清清楚楚,也不過就還是繼續當他的縮頭烏龜罷了,因為他生來就是個烏龜!”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都被氣的目眥欲裂,個個瞪視著這個譚九山莫不欲殺之而後快!


    芒碭山的嘍囉們已被許平收服,但他們既服許大人,許大人保的又是太子,他們怎會不氣?這簡直和被人啪啪扇臉沒任何區別!


    “譚九山,你想不得好死不成!”盧成再也按捺不住,憤聲大罵。


    皇城使張大人從來都是太子一黨,他雖不入流,但也是!


    不過太子懦弱那從來都是出了名的,他們這些人就算再勇悍,那也做不了太子的主,改變不了他的行事風格!


    “嗬嗬,許平,我聽說你已經做了太子的老師是不是?”


    譚九山笑的更得意。


    這話一出,卻不免令許平為之一驚。


    這事兒發生的時日尚短,明明僅有幾名朝中高官知道,想來是老蔡京將這事告訴王宜年了。


    他驚訝的是信息流動的不對稱,其他勢力高層都不知道的事,在青龍社,卻連區區一個譚九山都知道了。


    “哈哈哈哈!許平,我告訴你,就算你再有本事也沒用,因為你找錯了一個沒用的主子!哈哈哈!”


    譚九山更加得意而暢快的笑著,仿佛早已忘記了身上的疼痛:


    “你以為那個廢物太子一定能順利登基嗎?以後你就能飛黃騰達嗎?非也!哈哈哈!像他那種廢物,連我小小一個譚九山都奈何不了,你還指望他能夠榮登大寶?”


    “......”


    譚九山繼續在淒厲而得意的肆無忌憚輸出,許平,卻沉默了。


    緩緩地低下頭,又緩緩地連沙鷹都垂下。


    有一點譚九山說的是對的。


    一個人的性格,真的很難改變。


    而且就算趙桓將來真正登上皇位之後,他那皇帝做的怎麽樣,重大的曆史關頭,他做出了怎樣的選擇?曆史,已經給出了答案。


    他很喜歡那個沒事喜歡看魚的少年人,也非常欣賞他的善良,可是......


    “你說錯了,譚九山。”


    可卻在這時,就當包括許平在內的所有人都垂下頭,倍感氣沮之時,一道還帶些稚嫩的少年音,卻突然從車廂那邊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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