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所,我是這裏的公關經理。”


    楊洋並不知道陳書已經調任至特警大隊,隻以為他還是在中山所擔任副所長,所以在稱唿上和以往一樣。


    “你知道這裏涉黃嗎?”陳書一凜,心中說不出的難受。


    “涉黃!”


    一聲短促的尖叫從角落唿出。


    原本安安靜靜蹲在角落,抱定了不摻和這民警之間瞎幾把事情的老馬,在聽到眼前這位明顯是帶隊領導的警察吐出“涉黃”兩個字,就如被炸彈從頭到腳給犁了一遍。


    他幹了幾十年的警察,特別是作為協警隊的隊長,本身就是憑借這個身份在社會上到處撈錢混飯吃的,一直具備著非常強的職業敏感性。


    所以他對《治安法》和《刑法》都有著特別的關注和研究,知道哪些事情可以幹,哪些玩意可以偷著幹,而哪些東西是連碰都不能碰的。


    a_party此前一直以量販式ktv示眾,裏頭的小姐姐都是媽咪從外頭帶進來的,和ktv沒有半點關聯。別說涉黃了,連有償陪侍都不一定夠得上,因為人家都是自己長著腳從外頭走進來的。


    ktv這邊攔不住,也不會攔。


    所以老馬是放心大膽的跟著楊洋在包廂裏喝酒玩耍。也算他倒黴,a_party涉黃是近一個月剛剛改革的事情,他是聽到一些風聲,不過以為最多是場子開始插手小姐姐陪侍的提成。


    試問,東州市這麽多的ktv娛樂場所,不說百分之百,90%搗鼓著有償陪侍。萬一被抓住了,也是個治安案件,大不了換個派出所繼續幹,這都是有先例的。幹了這麽多年,他換所的經驗可不少。


    哪曾想直接撞了牆!


    老馬顧不得先前李朝陽讓他抱頭蹲在角落的命令,跳將起來跑到楊洋麵前,雙手扯起對方的領口,恐懼的大聲問道:


    “楊...楊洋,你們公司在搞賣銀????”


    楊洋微微皺眉,伸手拍掉扯在自己領口的兩隻手,語氣裏多了幾分嫌棄:“怕什麽?又不是槍斃的罪,坐幾年牢也就出來。”


    “坐...坐幾年?”老馬咬著牙齒,直接一拳砸在了楊洋的臉上,“我x尼瑪b的!老子被你害死了!”


    老馬這一前一後截然相反的態度主要源於被查場所的定性。他有他的小九九,坐在他這個位置,總是竭盡所能的利用手頭的資源,權力越小,用的更要到位和細致,一丁點兒都不能浪費。


    原本他以為的通風報信隻不過是場所的有償陪侍,這種隻涉及治安處罰的,連人都不會拘留的小案子。他私底下給輸送點風聲,就算真的被逮到了,也不過同樣是治安案件,甚至領導給點麵子上的小懲罰意思一下就過去了。


    甚至於他在陳書等人帶著隊伍來到中山所大院集合的時候,還特地跑去假惺惺的熱情招待一番。一瞄全是特警隊員就更放了心,畢竟特警大隊的地位比之派出所還要低上幾分,他們就沒正經辦過什麽案子。他們過來,指不定就是來拍拍照片,做點宣傳工作。


    後來從周邊的老協警口中得知,過來的特警大隊的領導還是原來他們中山派出所的治安副所長,這香火情一下就上來了。這左右都算得上是所裏的自己人,行動出了差錯相信上頭也會瞞住。


    也難怪,不然這摸排的偵查任務怎麽會落到他這個協警頭上。這小心謹慎的程度已經挺不錯了。所以,楊洋的這筆正好湊到跟前的人情買賣,他肯定是吃定了,興許還能再挖點出來。


    可老馬沒想到的是偌大的四五十人隊伍裏竟然還藏著個治安大隊長,這也怪不上他,正常人誰能想到堂堂治安大隊的大隊長竟會貓在隊伍裏不聲不響的,而且此次的目標竟然是涉黃產業的打擊。


    這是打擊犯罪!


    這要是通風報信,一樣是犯罪!


    研究《刑法》好多年的老馬直接崩潰了。他在打了楊洋一拳後,也不用其他人拉架,自個兒就癱軟在地上,像是抽幹了身上全部的力氣。


    “完了!全完了!”


    眾人目光平靜的看著老馬的失態,這種場麵,他們見過太多。


    “你們公司涉黃你知道嗎?”陳書上前幾步站在楊洋麵前,難以置信道。


    “我知道。”楊洋麵色平靜,脫口而出的話顯得理所當然。


    “你...你怎麽會想到幹這種事情?”陳書的眼睛幾乎瞪得溢出了眼眶。


    “找不到工作,沒錢吃飯。”楊洋冷冰冰的樣子,拒人千裏之外。


    “怎麽可能找不到工作?最少也可以去所裏當協警,包吃包住的也能過日子......”陳書試圖解釋,隻是不知道這份解釋是出於真心,還隻是掩蓋自己內心對於當年隱瞞事實的愧疚和借口。


    “協警?你讓我一個堂堂省警院畢業的人去當協警?給我那些同學陪著笑臉就為了混口飯吃?陳所長,我不需要你這高高在上的慈悲。”楊洋別過頭來,冷冷一哼,已經不想再多說一句。


    “怎麽可能!現在局裏剛發了通知,這幾年馬上就會出台輔警的改革製度,到時候和事業編.....”陳書卻變得有些急切,甚至有些八婆,不像個查案、辦案的警察。


    “夠了!”


    見陳書還要說教,楊洋像是崩發的火山,吼出聲來:“少拿你的假仁假義在我麵前瞎擺弄,老子不稀罕!我幹什麽工作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你是誰?你又算得上誰?”


    陳書默然:確實,他一個隻和小楊見過幾麵的人哪有資格去批評別人的生活。說的好聽點是師兄,自從小楊辭職後,兩人差不多就成了路人。


    有那麽一瞬間,陳書迴憶起了兩年前他們一起破獲水庫殺人案的場景,那時候的楊洋剛從警院畢業,意氣風發的樣子要多颯爽就有多颯爽。


    副所長許超凡,拉著陳書就是止不住的誇他。


    麵上全是驕傲,話裏話外都是自豪。


    小楊就是他的徒弟。


    曆曆在目。


    陳書恍然,沉默片刻後,道:“你這事要是讓許超凡知道了,他該有多傷心啊。”


    陳川、李朝陽、朱一霸,以及包廂裏的其他警察都清楚,楊洋表現得越強硬,其內心越脆弱。脆弱得讓他在辭去公職後,隻能躲到這藏汙納垢的地方夜夜飲酒買醉,逃避現實。


    陳書這一句話,一下擊破了他的心防。


    一直表現得極為堅強,甚至絲毫不帶掩飾犯罪事實的楊洋,此刻卻是一下紅了眼睛,身子簌簌顫抖。


    他忽的跪在地上,雙手覆麵,額頭抵在地毯上,哽咽不止:


    “嗚嗚,師兄,我想迴去當警察......”


    “師兄,我做夢都想迴去啊......”


    “我好後悔...好後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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