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駙馬西隴國國君陛下駕到!”太監尖細的嗓音像鐵釘劃過玻璃般讓人耳朵刺痛難忍。

    一陣急急的腳步聲停在殿門外。

    “駙馬,駙馬,怎麽了……您怎麽了?”隨從一擁而上,攙扶住來人。

    “容……容兒……”聲音細微到幾不可聞。

    至今,我右手脫臼的手腕仍沒接上,隻能用左手持筷,使得不大利落,費盡全力剛夾起的一粒丸子滾落桌畔,我失了耐心,直接操起勺子舀了一顆,低頭吃了起來。

    心下琢磨著這丸子彈性倒是不錯,掉在桌子上居然還彈了兩下,如果做得大些,應該可以當乒乓球打。如果再大些,裏麵填充上三硝基甲苯,再擰上裝有檸檬酸的雷管,應該就可以做成一個手雷。

    長駙馬?西隴國國君?好大的名頭!

    明明是手腕脫臼,我怎麽連帶腦子也不好使了,之前居然完全沒想起這妖孽還有個跟他惺惺相惜、據傳聞關係很不錯,而且“十分疼愛”紫苑的妹夫。

    “妹夫今日好興致,深夜來訪不知所為何事?”子夏飄雪懶洋洋地開口。

    一陣長久的安靜,有目光從我身上收迴:“無他,聽聞紫苑迴宮,特來看望。”

    “可惜紫苑已睡下了,妹夫恐明日才可見到。現下不如入席同飲。”子夏飄雪指了指他的左下手位。立刻有宮女上前將貴客引入座位,隔著寬闊的殿心與我遙遙對坐。

    雖是埋頭吃著菜,卻有一道糾纏不放的目光如影隨形,讓我心裏一陣煩躁。突然想想,我又沒做什麽虧心事,憑什麽我低著頭?人家一個背信棄義、一個蛇蠍毒辣都堂堂正正坐直著腰板,我一個光明磊落的人反倒低著頭,實在說不過去。

    便一下坐起身子,直視迴去。看看看,我讓你看!手雷一個接一個從我眼睛裏丟出去,爆炸、硝煙、火光、夷為平地。

    “說起來,二位倒是故人。”子夏飄雪放下酒樽,漫不經心。

    “故人?故國已故之人?”我冷哼。

    “容兒……”對坐明黃之人望著我,眼神糾結,有什麽清澈的東西被打破了,痛徹心扉,碎痕斑駁,張了張口欲辯解什麽,終是隻化成兩個字。他臉色蒼白,一隻手緊握成拳收於身側,一隻撫著左胸口蹙眉。

    心,痛得體無完膚……明知愛情是一朵謊言的花朵,而我卻執意走向花開的一瞬,輸了身心,賠上自己。然而,這次,我不會再上當了!

    子夏飄雪眯著一對紫眸冷眼旁觀。

    這兩個人倒是雙簧唱得好。如今,我和紫苑都捏在他們手心,不知他們準備如何製局將狸貓請入甕中。眼前仿佛又見滿目銀絲飄飛,丹鳳美目中的脆弱讓我不忍,今生,我終是負累了他太多太多。

    不想再看這兩個人,我低下頭,繼續吃飯。桌上的菜大半是魚做的,各種各樣的魚,形形色色的做法,隨意夾了兩口,食不知味。

    “這魚宴是雪域皇宮的特色佳肴,十八種魚,十八類做法。雨翎看雲姑娘吃了這許多,不知有何評價?”子夏飄雪懷裏的美女嬌嗲嗲地出聲,卻明顯有挑釁的味道在裏麵。

    “都一樣。”我放下筷子。

    “雲姑娘何來此言?如此之說莫不是瞧不起我雪域宮廷?”那個自稱雨翎的美女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吃魚的人,自然嚐到了不同滋味。”我執起一旁的清茶,緩緩喝了一口,“可對這條魚而言,燒、熏、爆、燜、蒸、煮、炸、烤,又有何不同呢?”我和紫苑就是這砧板上的魚,刀俎就是這妖孽和我昔日至親的愛人。

    “哈哈哈!有趣有趣!”子夏飄雪撫掌開懷,懶洋洋的眼睛裏起了一絲興致,“如此說法,朕喜歡。”

    對坐之人捂心蹙眉,有隨從慌忙遞上什麽讓他和水吞了下去。我轉過頭。

    那雨翎懊惱地別過臉去,陷入子夏飄雪的懷中,紅豔的嘴唇擦過他的領沿。

    突然,“啪!”一聲響亮的巴掌聲在空曠的大殿中顯得分外清脆。

    “陛下饒命!雨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下次再不犯忌了……”剛才還在子夏飄雪懷抱裏的美女,此刻正捂著被一掌打出血絲的右臉,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恐怕沒有下次了吧。”一個長相狐媚、曲線誘人的美女倚靠進子夏飄雪的懷裏,眼裏閃爍著幸災樂禍的光芒,“陛下最是厭惡不幹不淨的東西,你這小賤人不但抹了唇紅,還留了印跡在陛下的錦袍上。實在罪不可恕!陛下認為溪夜說得可有道理?”句子最後還添上一個嫵媚的上揚尾音,讓我全身的寒毛刷一下全部起立,惡心。

    子夏飄雪有些不耐煩地大手一揮。

    那溪夜立刻心領神會:“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拖出去喂魚!”立於殿角的侍衛立刻上前將那唿天搶地的美女打暈拖了出去。

    “都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賤人,弄髒了陛下上好的錦裘,

    讓溪夜為陛下更衣可好?”變態,為了個唇印就要殺人!

    子夏飄雪放下手中的酒樽,就這樣當著所有人的麵,任由那個溪夜把他隨意披著的錦裘給脫了下來,露出一片光潔緊實的胸膛,四周女子的目光就這樣黏了上去,那表情就好像恨不得趴在上麵流口水外加啃兩口。

    子夏飄雪戲謔地翹了翹嘴角,我想他是覺得挺得意的,不知廉恥。

    宮女取來一件嶄新的錦繡龍騰袍,那溪夜將衣服展開,正準備給他披上,他卻抬手製止了,“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讓雲美人為朕穿衣。”紫目流轉,譏誚地停在我身上。

    這妖孽!分明就是篤定我不敢違抗,紫苑還捏在他手上,我忍。

    狠狠瞪著他,我走了上去,他握住我的右手,狀似牽引,片刻後便抽離,一陣酥麻,這才發現我的右手腕骨被接了上去。

    分明是為我在接骨,卻為何仿佛聽見有格格隱忍的骨骼作響聲從下麵傳來。

    “陛下身姿昂揚挺拔,玉樹臨風,能伺候陛下真是妾身等人的榮幸。”那溪夜眼睛粘著妖孽線條分明的上半身,馬屁連連,我忍不住一陣惡心。

    接過宮女手中的衣物,我恨恨地給他披上,他卻突然低下頭來了一句:“雲美人以為如何?”

    我抬起頭,眼睛毫不避諱地從上到下掃過他的肩肌、肱二頭肌、肱肌、喙肱肌、胸大肌、肋間肌、膈肌和腹肌,最後開口:“不好!”

    難得那紫眸閃過一絲詫異,我客觀地繼續陳述:“若醃製爆炒,則嫌精瘦有餘而肥美不足;若清蒸燉湯,則嫌柔韌有餘而鮮嫩不足;若烤製炸取,則嫌筋道有餘而鬆脆不足。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故,是謂‘下乘之肉’。”

    我的一番烹飪解說完畢後,大殿裏靜得落發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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