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天青草綠一抹雲

    ☆、第二日午餐時,綠豆沒有像往日一樣送來那一大海碗的湯,而是忙進忙出地布置了一桌子的菜。聞到久違的飯菜香,我的口水差點流出來了,相信綠豆的廚藝肯定非常不錯,之前的“曉湯”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可惜這一桌子的菜上都扣了小碗,因為綠豆說他那寶貝少爺也要一起過來吃,要先等等,蓋著菜才不會涼。

    約摸過了一刻鍾那討厭的花翡才磨磨蹭蹭進了門來,小豆連忙迎了上去,伺候他坐下,揭開碗蓋。

    油炸的鬆毛蟲、紅燒的蠍子、椒鹽的蜈蚣、糖醋的螞蟥、熏烤的毒蛛,還有清炒的一種綠油油的蟲、漂著蔥花的不知道什麽做的湯。

    “乖徒兒,來來來,不要客氣,盡管吃!這些都是小豆的拿手好菜,平常還不一定能吃到。”花翡笑眯眯地把我拉坐在桌前,熱情地一個勁兒地往我碗裏添菜。

    望著那毛茸茸的蜘蛛腿,我衝出門去扶著廊柱“哇”一聲就開始翻江倒海地狂吐。

    吐完迴來,看花翡夾著一隻五彩斑斕的鬆毛蟲送進嘴裏,津津有味地嚼了兩下,“嗯……嬌嫩多汁、外酥內脆,炸得剛好。”讚歎地摸了摸小豆的頭,“小豆廚藝又精進不少。”

    然後,我立馬轉頭又是一陣嘔吐。

    “徒兒姑娘怎麽了?”小豆好奇地問花翡。

    “可能是懷孕了。”花翡正在吃蜈蚣。因為太長了,一半在嘴裏一般露在外麵。

    “誰懷孕了?!”我怒視他。

    “不懷孕怎麽會吐呢?”他繼續保持高昂的興致進攻那一堆東西,“真香啊!”

    “你……你……你是妖怪嗎?吃這些東西?!”

    “徒兒姑娘嫌棄小豆做的飯菜不好吃嗎?”綠豆眼淚汪汪無比委屈地望著我。

    “不是。我不是嫌棄小豆,小豆的手藝很好,隻是……隻是這些東西是不能吃的。”在我印象裏會這樣吃的應該隻有鳥類了。

    “為什麽不能吃呢?不吃這些吃什麽?徒兒姑娘要吃什麽小豆都可以做。”

    一時半會兒是說不清楚了。“我要吃米飯!米飯!”我可憐兮兮地拉著小豆,那個妖怪花翡是不能指望了。

    “少爺,米飯是什麽?很好吃嗎?徒兒姑娘這樣喜歡吃,肯定很好吃,我也想吃。”綠豆疑惑不解地轉頭問。

    花翡興趣不大,連頭都不抬一下,很不屑地迴

    答:“那是凡人吃的東西,我們仙家不吃那種東西。小豆莫不是想被打下天界?”自戀狂、變態!現在才知道居然有人可以自戀到自封神仙,再和他說下去我可能血都會吐出來。

    “小豆不敢。小豆要當神仙。”真是誤人子弟。

    我不理花翡,直接拉過綠豆。我問他有沒有見過稻穀,他搖頭;問他有沒有見過麥子,他搖頭;最後,我問他有沒有見過小小的、白白的、顆粒狀、長橢圓狀,蒸熟了以後軟軟的、香香的大米。

    沒想到他卻興奮地一個勁點頭:“有的有的,徒兒姑娘喜歡吃那個呀?我這就去蒸一碗來。”天哪,總算有一樣東西還能吃了。

    但是,當綠豆把“大米”端到我麵前時,我又開始有吐的欲望了。一碗滿滿當當不知道什麽蟲的蟲繭,乍看之下還真和大米有些像。

    “不是嗎?”綠豆有些失望,不過繼而又想起什麽,“對了,那個一定是徒兒小姐要的大米。”說完又蹦去廚房。

    一會兒工夫後又端了一碗東西進來,我探頭一看,已經再也吐不出來了。那是一碗蒸熟的白花花的蛆!還不如剛才那碗蟲繭。

    我無力地癱坐在凳子上,突然想起八寶粥。既然那花翡叫這裏八寶樓,那麽綠豆應該知道八寶粥的原料吧,我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小豆會做八寶粥嗎?就是把薏米、蓮子、紅棗、銀耳……煮在一起的粥?”

    綠豆不可置信地瞪著我,眼睛裏有驚恐:“徒兒姑娘要吃人!徒兒姑娘是魔鬼!徒兒姑娘竟然要吃薏米哥哥、蓮子哥哥、紅棗姐姐……”說完害怕地抽抽嗒嗒地開始哭泣。

    那花翡總算放下碗,責備地瞪了我一眼,開始安慰綠豆。

    總算把綠豆勸走了以後,他說:“桂圓啊!你怎麽可以這麽挑食呢?這些美味都是在凡間吃不到的,算了,念你初到仙界沒見過世麵,為師勉為其難下廚給你做盤吃的吧。”

    對於他做出來的東西我就更不抱任何希望了。所以,當那盤清蒸河魚散發著幽幽魚香擺在我麵前時,我簡直就差痛哭流涕了。

    本來就餓,再加上剛才的嘔吐,我肚子已經完全幹癟了。風卷殘雲,那條魚兩三下就被我解決了。

    但是,過不一會兒,我開始覺得唿吸困難、口唇麻痹、瞳孔散大……

    “那……是……什麽……魚?”我拉著花翡發音困難。

    “就是河豚啊!你們凡人不是說河豚最鮮美了嗎?”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這個家夥給的東西怎麽能吃,我怎麽就沒長記性!想也知道他給的東西絕不可能沒毒,他怎麽可能把河豚的血和內髒清理幹淨。

    他給我解了毒以後,自己夾了一口魚吃下去。“這魚味道還不錯,不過比不上小蠍。”我終於知道那天他說的“小歇”是什麽了,“不過,桂圓啊,你太嬌氣了,怎麽好好吃條魚也會中毒。”

    不是我嬌氣,正常人有幾個像他這樣皮糙肉厚,內髒銅牆鐵壁,吃毒當飯菜。算了,我不跟變態講道理。吃一塹長一智,以後再不能相信他!

    接下來,我堅持隻喝之前綠豆做的“曉湯”,別的東西一概不吃。感覺自己身體逐漸恢複了,我便向花翡提出要下山,爹爹後來附耳說的那句話我想證實一下。

    誰料那花翡卻不準許,說是我的毒雖解了,但短期內若離開他的調理就會反噬,進而毒發身亡,而且我是他的徒弟,沒有師囑是不可以隨便離開的。我想想如果毒沒有清除的話,也隻會給親人帶來傷心,便聽從他的話留了下來,直到我的毒徹底清除為止。當然對於他後麵一半話我自動忽略就當沒有聽到。不過,我沒有放過這個機會好好奚落他一番,說枉他自誇醫術高明,其實也不過爾耳。看他漲紅著臉想要辯解卻又說不出個詞來,我總算出了口惡氣。

    過了兩天他興奮地說要開始教我東西,便把我領到一間小竹屋裏,等我適應裏麵的光線以後,轉頭拔腿就跑。

    裏麵是滿屋滿牆的蟲子,綠油油的,肥肥胖胖,蠕動、蠕動……最大隻的竟然和小孩睡的枕頭一樣大!更恐怖的是——那蟲子沒有翅膀,竟然會飛!我看著最大的那隻蟲子“刷”一下飛到我肩頭,我開始尖叫,表情請參見蒙克的名畫《呐喊》。

    始作俑者看我叫夠了以後才溫柔地將那大肥蟲從我肩頭拿下,改放在自己肩上,還伸出手輕柔地撫摸它,仿佛體貼的情人。蟲子眯起眼,很享受的樣子。一隻蟲子露出人的樣子,那是說不出的扭曲啊。我毛骨悚然。

    “徒兒,你怎麽可以這樣嚇小綠呢?你看把她嚇壞了。不過,看起來她很喜歡你。”花翡可恥地笑了。

    “你這個變態!你竟然喜歡這種蟲子!”

    “徒兒不是也很喜歡嗎?你天天喝的湯就是小綠的寶寶燉的。”

    “……不可能!”我不能接受,“不是說那個湯叫‘曉湯’嗎?”

    “小湯就是小綠寶寶燉的湯的略稱。”他繼續刺激我。

    我怒了:“早先你為什麽不說全!”

    “哎,本座思維敏捷,說話的速度趕不上思維快,所以喜歡用簡稱。”我仿佛聽見上帝對我說,你就安息吧。

    然而,隻要生活在花翡身邊,就是沒有最變態隻有更變態。

    他竟然命令我去飼養他那寶貝小綠,我當然不幹。然後他就給我下毒,弄得我全身起紅疹,又癢又痛,最後隻好答應他。

    當上飼養員以後我才知道為什麽我以前喝那湯有茶香和竹鮮了,因為這蟲子隻吃綠茶和竹子。我每次把茶葉和竹子往那屋裏一丟,就趕快關門逃跑,但那隻大綠蟲的速度真是可以媲美光速,每次在我還沒看清楚時便飛趴到我肩頭,開始我還尖叫,後來直接拿木棒把它挑下去丟在一旁。

    後來花翡又支使我去給綠豆做幫廚,我想還不如殺了我,自然不同意。那下三濫的花翡故技重施,又給我下了一次毒。

    再後來,如果你在八寶樓的廚房裏看到一個人麻利地左手清洗鬆毛蟲,右手起油鍋,左腳踏著一隻試圖逃跑的蠍子,有時還抽空嚐嚐剛出鍋的蜈蚣,灶台上滿是爬來爬去的大毒蛛,請不要懷疑,那人就是我!

    所以有人說:習慣是一種可怕的東西。

    直到一年後,花翡不論給我吃什麽毒藥我都當喝白水一樣,我才知道五毒教的人是怎麽練成百毒不侵的。

    不過,花翡這個人。

    我每天臨睡前都會禱告:“黑化黑灰化肥灰會揮發發灰黑諱為黑灰花會迴飛;灰化灰黑化肥會揮發發黑灰為諱飛花迴化為灰!!”

    化肥=花翡。

    一轉眼,我已在八寶教住了一整年。說起這一年,真是字字辛酸句句血淚,往事不堪迴首月明中。花翡的劣行罄竹難書,我猜他這一年活得很開心,他的快樂就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我每天都在思考同一個問題:殺了他還是自殺。這個問題深奧至極,以至於我用了一年時間還沒有決定,如果我能迴現代,我決定用這個命題衝擊諾貝爾獎。

    花翡這個人總的說起來就是一個色盲、文盲、數盲、音盲、流氓,外加自戀狂人。

    剛開始我還覺得這八寶樓裏裏外外處處都用綠色顯得很清新,一個月以後我開始審美疲勞。那花翡更是除了綠色其他什麽顏色都不穿,淺綠、深綠、草綠、湖綠、藍綠、墨綠……連夜行服都是那種綠得發黑的顏色。枉他還姓“花”。除了綠色以外,其他顏色他從來分不清楚,比如他會說

    天是紫的雲是藍的。由此,我斷定他是個色盲,雖然他從來不承認。

    說他是文盲,我自然也是有依據的。請參照一句他平時最喜歡對我說的話:

    “我愛你真是乖明!”

    請不要誤會,他的話是從來不能看字麵意思的,這句話整句都是縮寫,拆開來說完整是“我的愛徒桂圓啊,你真是乖巧聰明啊”。他一興奮起來就喜歡縮句,一整句話裏隻挑幾個字說,很容易引起歧義,活脫脫一個文盲。

    那天,我突然意識到他有可能是我同母異父的哥哥,便問他。他卻仿佛覺得很好笑般奚落了我一番。他說他的娘是他爹——五毒教元尊的大夫人,我娘當年則是他爹的最後一個老婆。他爹一生總共娶了二十個老婆,聽到這裏,我震撼了。

    當然,更震撼的是他下麵一句話:“算起來,我的年紀倒是可以做你娘的爺爺了。”就算他是他爹生的☆、第一個孩子,我娘是他爹的最小一個夫人,也不可能年齡差這麽多,何況他看起來明明隻有二十歲。這樣胡說隻能自暴其短證明了他是個“數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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