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陳肴言身體執著的高溫終於緩緩下降時,天邊已經浮起點點霞光。


    周冽用手把在陳肴言的掌心裏探著溫度怕他又突然發熱,剛迷迷糊糊的來了睡意,就猝不及防的被人推到床下的地板上摔的咚咚作響,他不可能不生氣。


    而這生氣中,周冽自己都沒發現,還有種輒待迴應卻未得到的委屈,所以他的怒意來的又快又急。


    陳肴言剛醒過來,溫度降下去,頭卻仍舊昏沉沉的疼,他的肚腹處還有難耐的絞痛,周冽站在床前鋪天蓋地這一堆,陳肴言並不想費力去迴應。


    陳肴言沒有理會周冽的暴躁,無言的抬腿從另一側下床,有點頭重腳輕的先去浴室洗漱,然後去廚房熱了早餐。


    周冽又被整個的無視,在陳肴言清醒過來之後。


    他摔了陳肴言的枕頭,拿過自己的手機就想離開。他確實覺得自己有病,他明明清楚的知道陳肴言是怎麽個眼高於頂、沒心沒情、裝模做樣的硬石頭,他明明最看不慣對方的作態,卻還一次一次的碰上來。


    周冽甚至聽到耳膜處血液的上湧。


    他重重的摔上臥室門,發出“咚”的巨響,突兀的驚擾了站在餐廳桌前的那個人。


    陳肴言端著兩盤三明治正擺上餐桌,兩個白瓷碟分別放在長桌兩端,與大理石桌麵磕出清脆的響聲。兩個相同的餐碟明顯不是一個人吃的,而這間屋子裏亦隻有兩個人。


    似是聽見臥室發出來的巨響,陳肴言迴過頭來,對於周冽的怒意乃至舉動毫無評價,眉心都沒皺一下,又迴過頭去,分別倒了兩杯牛奶,然後坐去了那邊座位。


    周冽站在臥室的門前,用力太大,門板反而沒有被關嚴實,在身後搖晃幾下才慢悠悠靠上牆壁。


    陳肴言坐在長條餐桌的一邊,微低著頭挺認真的將三明治切成小塊,餐桌上方亮著一盞冷調的燈,光就淺淺的灑在陳肴言的頭頂上,周冽的腳步頓在臥室的門口。


    陳肴言終於抬起頭看了一眼杵在屋內的周冽,出口的聲音幹澀微啞,像是帶著疲色,睡過一覺也沒有消退:“早餐你願意吃就吃,不願意就去樓下點。”


    等他話落,周冽才幾步走過去,臉上帶著冷色,坐下後他才想起什麽,又轉去浴室那邊洗漱。


    等再轉迴來,陳肴言一個三明治已經吃了一半,他吃的細致且慢,眼睛放在旁邊的手機屏幕上似是在認真的看著什麽東西。


    周冽動靜有點大的坐下,陳肴言在對麵抬手撥了撥手機頁麵,視線未動。


    周冽用叉子將三明治一分為二,周身帶著冷水的涼意開口:“我好歹照顧你一晚上,你連句謝謝也不會說嗎?”


    他覺得自己有毛病,但他就想聽到這句謝謝,似是這樣才不會顯得是他一直處於低位的追著陳肴言,似是這樣,他的自尊才能站穩一點。


    這句話落,陳肴言抬起眼皮看他一眼。


    周冽與他對視,沒有撤開來,直直的看著他那雙黑色的瞳。


    陳肴言放下刀叉才問:“你想要什麽謝謝?物質、金錢、還是其他的,你可以提出來。”


    周冽有點想摔筷子,甚至有點被氣笑。


    陳肴言在從事的職業和學校工作學習中不可能不與人交際往來,他從未收到過這反麵的惡評,人情世故這種低層次的東西他懂的很。


    然而他現在這樣明知故問的問出像是被物化的問題,似是擺明要和周冽理清楚關係,不想他們之間沾染一點情誼。


    陳肴言看著對麵的周冽嘴角帶著一點沙拉醬,額頭頂著兩個越發顯眼的腫包,將叉子重重磕在碟子的邊沿,然後勾唇笑笑,冷冷的說:“好,那我要喬丁馬克99x,作為謝禮。”


    jordin總部今年量產一百的紀念款,出台便已經提前銷罄,周冽提前兩年訂購,他的那輛還在產地做最後調試暫未上航線,他微微向後倚著靠背,臉上依舊帶著笑:“我就要這個。”


    陳肴言對機車係列並不了解,隻聽說過幾個出名的品牌,他點進官網才知道周冽口中的喬丁馬克99x,隻是個紀念款車型,甚至都沒有購買欄目和頁麵。


    陳肴言抽出桌麵的濕巾擦手:“換一個,這個不在我的能力範圍內。”


    對麵的周冽依舊帶著那點諷刺的笑意:“但我就隻想要這個。”


    陳肴言端起餐盤站起身來:“那很抱歉,你提出來的謝禮我滿足不了。”


    周冽跟著他站起來,大力的扯住他退燒後微涼的手腕,冷哼一聲盯著他:“所以呢?這就是你的誠意。”


    陳肴言平靜的看他一眼:“我的誠意就是在我的能力範圍內的所有,而不是一款早已不售賣的產品。”


    話落,陳肴言轉身往廚房走,也冷漠的扯開了被他握著的手腕,但他進門前又頓了頓,出口的聲音還是幹澀的:“我倒是可以給你折現,如果你願意收下這個謝禮。”


    周冽靠著餐桌,看著餐廳裏那人清雋的背影,看他打開水龍頭,看周圍四濺的點滴水珠,周冽慢悠悠的說:“你就這麽迫不及待要和我撇清關係?”


    他在陳肴言身後一聲冷笑:“那我,一定不能如你的意。”


    …


    陳肴言在臨時的收監所見到了自己此次案件的當事人畢敏方,beta性別的女士麵容寡淡、蒼白憔悴,與鐵柵欄這一邊墨發白膚、衣衫規整的陳肴言有著很明顯的區別。


    陳肴言兩手輕輕擱在台麵上合攏,黑色襯衣的袖口遮擋住表盤的一半,他的眼睛平靜的看著對麵低頭不願抬起來的畢敏方,還是打斷對方的逃避直接開口:“畢女士,你能給我講一下9月27號那天晚上,9:30到10:00你在哪裏、遇見的什麽人、以及發生的事情麽?”


    第14章 easin


    半分鍾過去,陳肴言麵前的畢敏方依舊沒有抬頭,憔悴著一張麵無表情的臉沉默著,像是一尊漏風的破損的銅像。


    她的嘴唇幹裂起皮,蒼白而皸裂,整個人像是比實際年齡老了10來歲都不止。


    時間寶貴,陳肴言不得不出言提醒:“畢女士,我希望能得到你的配合,這對於之後我們的庭審辯護才有幫助。”


    半晌,畢敏方終於抬起了眼睛,她看著陳肴言,眼神空寂,隻木然的問:“我會坐牢嗎?我要蹲幾年?”


    陳肴言的眼神一直很靜,他的聲音與雪白冰冷的監室很好的契合,都是冰冷不帶柔和情緒的,他說:“更多的情況還在調查中,此次我負責為你庭審辯護。你告訴我更多的更細致的情況,我才能為你減輕甚至免除刑事責任,維護你的合法權益。”


    畢敏方卻有點煩躁的打斷他:“你隻用告訴我我要坐幾年的牢?”她的眼神蒼涼,卻帶著刺人的刃。


    陳肴言隔著一層透明的玻璃看向坐在裏麵的beta,語氣不變的說:“我需要你的證詞。聯係警/方的最終調查結果,在開庭審理時為你辯護,最後是由法院審判下發最終的判決結果。”


    畢敏方突然冷笑一聲:“那你滾吧。”然後轉頭似是要申請迴監室。


    陳肴言聽著她的話,看著她的動作,並未有什麽大的反應,他隻淡淡說:“我受你的父親畢方委托,為你辯護。”


    畢敏方的眼神微微停滯,她重重的閉了閉眼睛,聲音變的嘶啞:“讓他也滾,不要多管閑事。”


    已經有警員推開門來要送畢敏方迴去,陳肴言看著對麵垂著視線就要走的人,靜坐在位置上沒動,但他突然說了句話:“單純的替頂他人罪也是犯罪。”


    警員解開了畢敏方的手銬,她的身形明顯的滯了一下,精鋼手銬碰撞出脆耳的響動。


    她轉過頭盯著陳肴言,陳肴言平靜的迴視她:“警/方的調查隻是時間問題。”


    畢敏方的眼睛裏爬著很多紅血絲,她慢慢的往前走,似是想要迴頭看看陳肴言,但終究還是無言的被人帶出了房間。


    等房門關閉,陳肴言才端起置於旁邊的紙杯,他微仰頭喝掉杯中已經涼透的水,然後整理衣服和物品,出了探監室。


    …


    郭皓然看著坐在場邊觀眾席,撐著下巴一個小時都沒動過的周冽,抱著頭盔湊過去重重撞了撞周冽的肩膀:“你頂著個哪吒的發型在這憂鬱什麽呢?少女懷春啊?”


    周冽猝不及防被他撞的偏了偏,不耐煩的揮手把他推開,皺眉道:“你滾遠點,別來煩。”


    郭皓然不僅沒走,還湊上來盯著他的臉,盯著他眼下的黑眼圈,想起周冽上次的反常,他突然出口道:“周兒子,你昨天晚上和陳學霸在一起?”


    周冽天天嘲諷的叫著人家“學霸”,但這個稱唿從別人口中出來時,周冽卻短暫的沒有立刻反應過來。


    郭皓然又意有所指的笑著說:“你今天下午…一直坐在這想陳學霸?”


    周冽剛鬆開的眉心又蹙起來,他突然就冷了臉色:“我賤得慌?我想個錘。”


    郭皓然看著極其影響周冽氣質的兩個腫包張揚的頂在他的前額,襯托得周冽表情都不如往常冷冽,反而帶上點喜感。


    郭皓然有些恨鐵不成鋼,又有些想笑:“你左邊的包是陳學霸在課堂上給你打的,右邊的…”郭皓然突然放低聲音,在周冽耳邊輕輕說:“是陳學霸昨天晚上在床上給你弄的?”


    周冽此次終於將心思撥了一點出來,飛快的就理解對方的意思,他震驚的盯著郭皓然:“郭皓然,你媽的你腦子沒病吧?都說了不小心磕了!你在這亂猜你媽呢,別瞎想,滾。”


    周冽幾步跳下高高的觀眾席,竄進去車場,不多會,一輛全黑的機車轟鳴著飛快的掠過賽道,像是道黑色的流光,隻能抓住點殘影。


    喬唳在郭皓然身邊坐下,與他一道看向場中那抹極快的影子,出聲問道:“他今天怎麽了?這麽不開心?”


    郭皓然笑笑:“誰知道他,就他媽讓他混吧,跑兩圈散散氣就沒事了。”


    …


    那天早上,周冽不耐的在陳肴言耳邊放話,說自己偏不願意順他的意思,偏要一直來煩著他礙他的眼,但周冽卻有半個多月都沒有出現在陳肴言麵前。


    而畢敏方也如陳肴言所預料的那樣,在庭審前5天主動申請聯係上來。


    陳肴言在辦公室接到監所的電話時是個晌午,他這段時間格外容易犯困,等待助理出去拿個飯的功夫,陳肴言一手撐著座椅扶手看份資料,就不知不覺的沉入睡眠。


    還是電話的震動將他吵醒,等他拿著大衣收拾東西要出去的時候,助理剛推門將餐盒送進來。


    陳肴言順手接過餐盒準備等會在路上的時候吃,但等到坐上車,打開盒蓋,裏麵按照他的要求都是清淡少油腥的菜色,陳肴言還是毫無食欲,甚至看見餐盤裏帶著些微油色的蔥花都有點犯惡心。


    他將餐盤收好放迴包裝袋,摁開車窗通風讓自己清醒。


    再次隔著鐵柵欄和玻璃見到畢敏方,此次對麵的人並不像上次那般沉默不配合,她抬眼看見陳肴言坐在自己麵前,擱在桌麵被控製的雙手微微交握。


    “警方現在調查到哪個步驟了?”她率先發問陳肴言,隻不過語氣裏再無刀刃,反而是平淡無波。


    陳肴言看了她一眼。


    畢敏方有氣無力的勾了勾嘴唇,似嘲諷似無奈:“知道進度,我才曉得從哪兒給你說起。”


    陳肴言搖搖頭:“你從頭說就好,細致一點,根據警/方的證據來辯護都是我需要做的。”


    畢敏方微微向後,靠在座椅靠背上,視線死氣沉沉的勾勒著麵前的陳肴言,她突然問了個不相幹的問題:“陳律師,你今年多少歲了?”


    陳肴言抬眼看她一眼,聲音冷質不帶情緒:“我們隻說與案件有關的。”


    畢敏方長長的歎了口氣,話說得慢:“他們說給我辯護的律師還是個在校的大學生,免費來幫我打官司,那你也才21?還是22?”


    畢敏方自顧自的說:“其實我今年也才21,應該是你的同齡人,是不是完全看不出來?”


    第15章 easin


    畢敏方話落,陳肴言隻安靜的看著對麵的她,並沒有做出迴應。


    畢敏方理了理自己幹枯泛黃的耳發,又扯出個略帶嘲諷的笑來:“你真的很沒意思。電影裏麵,律師不都是能說會道的、態度溫和的哄著人嗎?你冷著這張臉坐在我麵前,也不說話,你確定你是我爸給我找的辯護律師?”


    陳肴言看了一眼牆壁上的掛鍾,終於開口:“畢女士,關於我的評價和問話,並不是我們今天的交談主題。”


    畢敏方淡淡的收拾了自己臉上興致盎然的表情,又恢複死寂,她向後倚著座椅靠背,半晌突然抬眼盯住陳肴言:“你上次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陳肴言終於打開鋼筆和錄音設備,挺平淡的說:“字麵意思,《總法》第二百四十一條規定,明知對方是犯罪而助其逃匿、作假證明以及頂替等,視為包庇罪。第二百七十四條規定,行為人事前與犯罪人同謀,商定待犯罪人實行犯罪後予以包庇等行為,則成立共同犯罪。”


    畢敏方一直盯著陳肴言:“你知道我要問的不是這個意思?”


    陳肴言手拿鋼筆在紙頁上記錄,微垂眉目,突然轉開話題:“我掌握的情況,目前警方已經控製住當天晚上那位報警的證人舒羽。”


    畢敏方重重的將手砸在台麵上,跨啦作響,身後的喇叭中傳來看守警員嚴肅的警告。


    陳肴言終於第一次在畢敏方臉上看見血色,畢敏方似是想透過玻璃扯住陳肴言的衣服手臂,但她不能。


    “你說什麽?”她眼裏的紅血絲終於破裂似的,聲音突然變大響在寂靜的房間。


    陳肴言照舊平靜,隻是出口的聲音有微不可察的不穩:“做過的事情,就會留下痕跡。所以,現在能好好說了嗎?時間有限,你若實在不願意配合,那我們還是提前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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