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打電話,讓老黑開車接我迴家。


    而是慢慢散步,從鬆壽路轉搭公車,一路晃迴天母。


    不會搭公車的我,不斷找站牌、搭錯站,從哥哥的訂婚宴到天母的家,感覺上那是很遠、很遠的距離。


    也許,因為李維倫莫名其妙的失常表現,讓我的心情突然惡劣起來。畢竟哥哥親口說他會迴來,我該開心的,可現在,我卻快樂不起來。


    雨停了,我的頭發也幹了,搭上最末一班公車,我終於迴到天母,然後慢慢踱迴家,時間已經過了午夜。


    客廳隻留下一盞水晶壁燈,我悄悄打開門,心想李太太他們大概全睡了。


    "終於迴來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我嚇一跳,我呆在門口,、半晌才意會過來--那是哥哥的聲音。


    我想起他答應過我會迴家,隻是沒想到,今晚就能見到他。


    "你迴來了!"


    連鞋子都來不及脫,我奔到他身邊,卻看到他冷淡的表情。


    幽微的燈光下,他高大的身影倚立在壁下,英俊的臉孔,帶著幾分我不解的陰鬱。


    "十二點三十五分,離開宴會後,你玩得忘記時間了?"他的聲音很冷。


    "不是的,我--"


    "除了嚴旭東之外,跟你一起離開的男人又是誰?"


    我望著他,暈暗的燈光下,我無法看清楚他的表情。


    "他是我在美國的朋友。"


    我輕聲迴答。


    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他的語氣有一絲嘲諷。


    沉默突然充斥在我們之間,四周昏黃的黑暗,忽然有股沉窒的壓迫感。


    "我記得,你曾經提過,在美國有一個男朋友。是他嗎?"


    "我……"


    我語窒了。


    他的話讓我驀然迴想起,住在醫院那迴,我曾經對他承認過,李維倫是我男朋友。但那不是事實。


    "一整夜,你跟他在一起?"


    "嗯……"


    我垂下頭,胡亂承認。一整夜,我在台北街頭遊蕩,腦子裏確實在想著李維倫的事,但有大半時間,我在想的是他。


    但這是無法說出口的。


    "那麽嚴旭東呢?上一次你在酒店跟他見麵,算什麽?還是你想告訴我--隨便跟男人出門,根本無所謂?"


    他的態度冷漠,質疑的口氣,像在審訊犯人。


    "不是的,上一次是因為……"


    我仍然無法解釋。


    我怎麽能告訴他,上一次答應嚴旭東約在酒店吃飯,隻為了想看他一眼?


    "曉竹,我實在不明白你在想什麽。"他淡漠地說,忽然扭開大燈。


    強烈的燈光,讓我一時間睜不開眼。我眨著眼睛,重新尋找他的方向。


    "到宴會上跟我道歉,卻繼續我行我素,言行不一。我懷疑四年前那個單純的女孩已經消失,現在站在我麵前的,不是我的妹妹,而是陌生人。"他粗著嗓子低嘎地道,一步步走近我身邊。


    我終於看清楚他臉上的表情--他英俊的臉孔很冷,黑色的眼眸,有一層我看不透的灰霧。


    "不是的,李維倫--他隻是我的同學,上次我那麽說是故意的。"


    我想解釋,卻發現自己越描越黑。


    "故意的?"


    他挑起眉,冷色的眼睛盯住我。


    "我、我隻是……"


    我還是無法解釋清楚。


    有大多、太多話,對著他,我竟然無法啟口。


    "一個女孩子,想把自己的名聲弄臭,是輕而易舉的事。"他淡漠的下評語。


    "你是什麽意思……"


    我反問,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我的妹妹,居然是一隻深藏不露的花蝴蝶,一開始我過度的保護欲,變成可笑的多餘了。"


    他冷冷的說。


    他的話,讓我的心又喜又澀--我不知道他曾經想保護我,而這曾是我苦苦夢想,卻不可得的。


    "我……我聽你的話,不再出去了好嗎?你不要跟我生氣了……"


    我遲疑地伸手,不確定地抓住他的衣袖,心裏再也沒這麽惶恐過。


    "剛從美國迴來的時後,你給我純真的印象、之後卻表現的像一名交際花,接著卻又跟我懺悔--你說,我還能相信你?"


    他盯著我,每一字,緩慢地從口中吐出。


    "我保證--我不再出門,我會乖乖待在家裏,再也不跟其他人出去了!"我用力點頭,急於承諾,不自覺地抓緊他的手臂。他沒有推開我,但是神情依舊冷漠。


    我焦急地把我臉靠在他的手臂上,喃喃低訴:"你再相信我一次好嗎?這一次我保證,不會再讓你失望了。"


    他的眼神很冷淡,我想改變他眼中的神色,卻忍不住脆弱的想哭,心口有一股好重、好沉的壓迫感。


    在他冷淡的眼中,我找不到說服自己安心的光芒,我能做的就是討好他,不管他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


    直到這時候我才知道,我有多在乎他的想法。


    從前我以為自己了解他,但現在,卻越來越不確定。


    "好,我再相信你一次。"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我說。


    他的承諾,讓我仿佛吃了一顆定心丸,我感覺到自己僵硬的身體漸漸放鬆……


    "最後一次,你知道,我說到做到。"


    他低沉地重複。


    我點頭,心口卻是茫然的。


    他的聲音雖然低柔,卻冷漠。我有種感覺,他不再像從前一樣對我,我們之間好像遺失了什麽……


    重要的聯係。


    *******


    今年是暖冬,農曆年來得遲,卻終究會來。


    除夕夜前一天,李太太和老黑已經請假迴老家,大年初五才會上台北,至於其他傭人,早在兩天前已經返家。


    哥哥一直到傍晚時分還沒迴家,我一個人留在家中,等他迴來後,帶我出去吃飯。


    往常過年的時候,他也常常晚歸,所以我早已有等待的心理準備。我知道,不管多晚,他一定會迴家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牆上的鍾走得很緩慢,我的目光,落在那架四年沒碰的鋼琴上。


    大概是李太太定期擦拭她,琴身看起來,依舊潔亮如昔。


    我走到鋼琴前,掀開琴蓋,隨便彈幾個單音。


    調子已經不成調,失去了音準。


    合上琴蓋,我無聊地坐迴沙發,蜷起雙腿繼續等待。


    等待中,我在沙發上睡著了,直到一通電話把我吵醒.


    "曉竹?"


    話筒另一頭,是李維倫溫柔的聲音。


    "有事嗎?"


    我意興闌珊地答話,希望能盡快掛電話。


    雖然我不欠他什麽,但對糾纏四年的地,卻始終有一股莫名的罪惡感。


    "除夕夜,想必你正在吃團圓飯?"他的聲音苦澀。


    我愣了兩秒,然後故做輕快地迴答:"對啊,我跟哥哥在--起,我們正在吃年夜飯。"


    他沉默片刻。"曉竹,你沒騙我?"


    "你在說什麽,我為什麽要騙你--"


    "你的聲音不對勁。"


    "你瞎猜!"我斥責他,卻連自己都聽到,聲音裏不穩定的顫抖。"我要去吃飯,不跟你講活了。"


    "他沒迴來,對不對?"


    我呆住,完全不知道,他為什麽能這麽敏銳?仿佛他正在我家裏窺伺我……


    "我沒空跟你講電話,哥哥在等我吃飯。"我的聲音,再也輕快不起來。


    "他已經訂婚了,曉竹,你什麽時候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


    我愣住,忍不住開始恨他。


    "李維倫,你是全天下最無聊的人!"我氣憤地對著話筒嘶喊:"我正在吃年夜飯,你為什麽這麽無聊,打電話到我家,跟我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他為什麽這麽對你?!"他打斷我的話,措詞嚴厲而殘忍。"而你容許他、忍受他、縱容他這麽對你引曉竹,這不像我認識的你!"


    "李維倫,我怎麽做不幹你的事,我不想聽--"


    "你是一隻鴕鳥,隻會對我殘忍!"他生氣了。


    "我沒對你殘忍,是你不放過我,不放過你自己!"我惱怒地,對著話筒喊迴去。


    電話那頭沉默了十秒,然後我聽到他深唿吸--


    "我不知道說什麽好,曉竹,如果你曾經給過我一點暗示,我會不擇手段把你搶過來。"他嘶啞地道。


    我不再激動,喉頭莫名地開始哽咽。


    "別讓他這麽對你,如果你不想再忍受,就打一通電話給我,你知道我隨時有空。"


    他歎息著說,然後掛上了電話。


    我緊握著話筒,不知呆了多久,直到臉頰上冰涼的感覺把我喚醒……


    討厭的李維倫,我討厭他……他總是能把我弄哭!


    我扔開話筒,滑坐到地板上,把臉埋在兩膝之間,像隻鴕鳥一樣哭泣。


    很晚很晚了,他大概不會迴家了……


    他忘了今天是除夕?忘了我還在家裏,等著他迴來團圓嗎?我不敢打電話,怕從他口中聽到,他留在徐若蘭家裏,吃午夜飯的事實。


    不知過了多久,我哭累了,迷糊地蜷在地板上睡著。苦澀的睡夢中,我感到身邊有一團柔軟的東西,在磨蹭著自己……


    我睜開眼,看到一團灰黑色、會移動的小絨毛,直繞著我兜圈子。


    "我聽老黑說,你迴國那天曾經跟他提過,想養一隻貓。"


    哥哥的聲音,是突然出現的奇跡,一下子點燃了我死灰的心。


    我立刻轉頭尋找他的方向,很快在門口找到他的身影。他英俊的臉孔掛著笑容,慢慢朝我走近。


    "喜歡嗎?"他走到我身邊,低嘎地問。


    我低頭,再一次望向那隻小貓,那是一隻灰撲撲、毛絨絨的小東西。


    它躡手躡腳地朝我走來,然後往我身上一蹭,我感動得幾乎要掉淚……


    "它取名字了嗎?"我問,心折地注目這突來的嬌客,小心翼翼伸手,輕輕碰觸它柔軟的身體。


    "等著你給它取名字。"


    "它好小……"


    我輕輕撫摸它毛絨絨的小身體,喃喃地念著:"好小好小的小東西……"


    "還沒告訴我,你喜不喜歡''小東西''?"


    我望著他,用力點頭,淚水又填滿了我的眼眶。


    "抱歉,今天公司臨時出了點狀況,我迴來晚了。"他柔聲解釋。


    "沒關係……"我笑著抹淚。


    他沒有忘記我還在等著他,還為我找了一個溫暖的小伴--我知道他不喜歡貓咪,可為了我,他把"小東西"帶到我的生命裏。


    "你哭了?"他看到我臉上的淚痕。"是因為我迴來晚了?"


    "不是,"我搖頭,真心的、誠懇的、溫柔的望著他低語:"是因為我太高興了。"


    "那就別哭,笑一個給我看?"他抬起我的下巴,炯炯的黑眸盯住我的眼。


    他的眼神裏,有一種異樣的東西,這一刻,我幾乎以為我們是一對戀人、而不是兄妹。


    我哭著笑了,這一刻,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刻。


    "上樓換件衣服,出去吃飯。我在飯店訂了一桌菜。"


    他低嘎地道,拇指似漫不經心地,輕撫我的下顎,卻在我心中,掀起觸電般的悸動。


    "可是,已經這麽晚了……"我微弱的聲音,有控製不住的顫抖。


    "無所謂,多晚都行。"他撇開嘴,輕淺笑道。


    我知道,憑哥哥的關係,無論我們想多晚吃飯,飯店都願意伺候。


    "好……"我答應著。


    他的手終於離開我,我等心跳稍稍迴複正常,才能轉身離開他身邊,跑上樓去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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