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咳起來,伴隨著粗重的唿吸。


    陸景初心裏發緊,說不清是因為什麽,“你……你怎麽樣?你起來開門,我把藥給你拿過去。”


    許蔚明咳了好一會兒才喘了口氣,音色變得又悶又沉,話筒被蓋住了似的,聲音忽近忽遠,“不用,你不用管我。”


    “我也不想管你,但是一碼歸一碼。”陸景初掀開被子下床,拿著茶幾的藥開了門,“我已經在你門口站著了,開門。快點,我手機的電不多了。”


    閃電刺破黑夜,雷聲滾滾而至,白光短暫一秒照亮走廊,顯得陰森詭異,好像鬼片裏的恐怖橋段。


    電話掛斷了,陸景初不確定許蔚明是沒電了還是掐了電話來開門,本來可以把藥放在門口就離開,但他還是站在外麵,等著許蔚明來開門,至少看一眼那人究竟怎麽樣。


    陸景初握著藥盒的手指發緊,聽著外麵的雨聲,告訴自己這不是關心,隻是換人情而已。


    過了將近兩分鍾,在陸景初耐心快耗盡的時候,手機振動起來,是許蔚明發來的六位數數字。


    看得出來這是密碼,而且這密碼看著挺眼熟的。


    陸景初在輸入的時候想起來,前三位數是他們在酒吧初見的日子,後三位數是他和許慕璟確定交往的日子。


    至於為什麽能這麽快想起,是因為曾經他和許慕璟談論過關於他們之間最特別的日子。


    那時候許慕璟問他,哪個日子對他來說最有意義。


    陸景初迴答是她願意當他女友的那天。


    而許慕璟則說是他們的酒吧初見。


    迴憶依舊鮮活,可關係卻不複從前。


    陸景初深深地吸了口氣,輸入密碼後踏進許蔚明的屋子, 屋內黑漆漆一片,窗戶沒關,狂風吹起窗簾,風裏帶潮濕的腥草氣,唿嘯聲瞬間充滿屋子。


    陸景初快步走過去把窗戶關上, 窗台已經落滿積水,風雨撲了他一臉。


    許蔚明不是這麽不細心的人,隻怕是之前迴來已經很不舒服,讓他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管窗戶。


    陸景初走進主臥,靠近床上的人,在黑暗中注視著男人的輪廓,未經思索, 帶著水汽的手已經貼上了他的額頭。


    滾燙一片,最低都得是三十八度起步。


    “你來了。”許蔚明沙啞地說,“你的手好舒服,再多貼一會兒。”


    “你發高燒了,”陸景初有些著急,“趕快量個體溫,我這裏有些藥,是上次沒吃完的,你應該可以用。”


    上次是哪次他們心知肚明。


    許蔚明把頭偏開,低低說:“你不用管我。”


    “這種時候你別鬧脾氣!”陸景初板著臉嗬斥道,“我都沒要求你要怎麽樣,別在這玩兒自我感動這套!發燒不管的話是會死人的,你想讓我背負人命?”


    “那不是正好……”許蔚明生著病,語氣比平時更弱,聽上去倒有幾分楚楚可憐的意味,“這樣你就再也不用見到我了,還會永遠記住我。”


    “呸呸呸!這種事是能瞎說的嗎?”陸景初生氣道,“我警告你許蔚明,你如果死了我壓根兒不會記住你, 我會馬上把你忘了,忘得幹幹淨淨, 你死了第二天我就去放鞭炮,我就去相親找女朋友。”


    許蔚明有氣無力地笑了一下,“看得出來你真的很恨我。”


    “對,我很恨你,我對你的氣還沒消,所以你要趕緊好起來讓我恨。”陸景初把溫度計甩了四五下,遞給許蔚明,“量體溫。”


    許蔚明聽話地夾在咯吱窩裏,看到陸景初轉身就走, 問道:“你去哪兒?”


    “燒熱水,給你衝藥喝!”


    陸景初幸虧備了一個手電筒,不然這會兒隻能兩眼一抹黑地瞎搞。


    燒水要不了多久,衝劑遇水就化,他拿了一片退燒藥, 又去洗手間擰了一條濕毛巾。


    陸景初拿著這些東西進房間,讓許蔚明把溫度計給他,打著手電筒一看,三十九度五。


    “許蔚明你真行。”陸景初用電筒對著他,像審犯人一樣質問,“你居然把自己弄成了高燒,都說了讓你別用冷水洗澡!”


    許蔚明的眼睛適應不了強光,閉眼把臉偏開,“髒了, 要洗幹淨。”


    光線打在男人身上,陸景初這會兒才將許蔚明看得清楚,臉色蒼白,頭發還是濕的,枕頭跟著濕了一片,臉上的分不清是水還是汗。


    就他這樣的沒燒到四十度已經是奇跡了。


    陸景初氣不打一處來,“你這樣直接睡?!”


    許蔚明嗯了一聲,“沒電,吹不了頭發。”


    “那你也不能這樣直接睡,好歹用毛巾墊一下,怎麽能一直睡在濕的上麵?”陸景初轉身去洗手間拿了兩條幹毛巾,幫許蔚明墊在枕頭上。


    不知許蔚明是真不懂還是裝傻, “墊上毛巾也會打濕。”


    “打濕就換,一直保持幹燥就好了,”陸景初對比他大出好幾歲的男人無語,“你要是想加重感冒那就一直睡濕的。”


    許蔚明問:“我要是一直感冒,你會一直照顧我嗎?”


    陸景初覺得這話有點奇怪,但沒細想,“當然不會。”


    許蔚明哦了一聲,眼睛已經適應了光線, 微微睜開眼,烏黑的瞳仁不見光彩,是顯而易見的憔悴。


    藥涼得差不多了,陸景初把杯子和藥片遞給他,“起來吃藥。”


    許蔚明看著衝劑蹙眉,“苦嗎?”


    “苦也要喝。”陸景初鐵麵無私,“沒有糖。”


    “我會喝的,畢竟是你親手給衝的藥,就算是毒藥我也喝。”


    他燒得無精打采,還不忘說好聽的話。


    陸景初輕嗤一聲,以他居高臨下的視角能看到許蔚明寬健的臂膀和滾動的喉結,就連鎖骨都透著男人的精悍。


    ———帶著正確答案去迴顧題目,會發現每個字都是漏洞。


    不論從骨架還是體格來說都是男人才會有的比例, 很少有女生會生得這麽高挑寬健, 不否認有,至少陸景初沒見過。


    平時看慣了許蔚明得體精悍的樣子,這會兒病懨懨地倒在床上,倒真有幾分嬌弱的美人視感。


    許蔚明吃完藥嘴裏苦得想吐, 說不出話一頭倒在枕頭上, 閉眼睡覺。


    他本想趁機挽留一下陸景初陪陪自己,可高燒將他的體力和精力耗盡,剛剛說話消耗了很多體力, 眼睛一閉就昏睡過去。


    許是藥裏有助眠的成分,許蔚明這一覺睡得很沉,一覺到醒來時房間裏充斥著明晃晃的日光,暴雨衝刷了灰塵,空氣清新,天色是洗淨的透藍。


    他明顯感覺身體恢複了一些,昨晚頭疼欲裂, 這會兒已經緩和不少,睡衣貼著後背汗津津的,被子裏一股熱氣。


    許蔚明按了按眉心,昨晚的記憶迴籠,他摸索著手機想看時間,按了好幾下屏幕都沒亮。


    應該是沒電了,也不知道這會兒電來沒有。


    他不知道時間,坐起來想下床上洗手間,卻看到床頭桌上放著一杯水,還有一袋衝劑,杯子上貼著一張便利貼。


    【幫你量了體溫,已經不燒了,記得吃藥。不想欠你人情而已,別多想】


    許蔚明看著熟悉的字跡,想到昨晚某人說他要是死了第二天就放炮慶祝,還去相親的話。


    當時腦子不靈光,這會兒才反應過來———是不是可以理解成陸景初沒有相親、繼續認識女孩,是因為自己?


    肯定是。


    不然這話怎麽解釋?


    許蔚明摘下便簽,指尖掃過黑色的字體,上麵仿佛還有陸景初的體溫。


    他把短短一句話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嘴角勾起柔和的笑意。


    第62章 陪伴


    暴雨之後的天格外晴朗,明媚的陽光鋪滿大地,昨晚被大雨衝刷得花朵嬌豔欲滴,滿地的樹葉染上了青草的氣息。


    陸景初到辦公室後先給自己倒了杯咖啡,昨晚沒睡好,這會兒困得不行,猛灌一口無糖無奶的黑咖,坐在工位上打開電腦。


    “小陸,昨晚沒睡好嗎?”同事打趣道,“你怎麽都有黑眼圈了。”


    陸景初無奈地笑了笑,“昨晚大暴雨又電閃雷鳴的,總是被吵醒。”


    “那你的睡眠質量不太好呀。”同事說,“我特別喜歡在這種暴雨天睡覺,睡得特別香,躺在床上也很有安全感。”


    陸景初迴以溫和的笑容,沒有接話。


    昨晚他怕許蔚明高燒不退,那麽大的雨又去不了醫院,在床邊守了好一陣,半小時量一次體溫,用冷濕毛巾幫他擦臉。


    中成藥是中藥成分,見效慢卻沒有西藥那麽傷身體,一兩個小時後藥效才起來,許蔚明開始出汗,熱度慢慢消退,但熱氣比發燒的時候更兇猛,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下,鼻尖和嘴部周圍全在冒汗,素白的皮膚泛著潮紅。


    饒是這樣許蔚明都沒醒,睡得很沉,像是昏死過去一樣,陸景初幫他擦汗的時候都納悶兒,特別可笑的去探了一下鼻息和脈搏。


    他怕打擾許蔚明睡覺,沒給男人換衣服,把臉和脖子的汗擦幹淨,見體溫降到三十七度七才離開。


    倒頭沒睡多久鬧鍾就響了,又得拖著疲憊的身體上班。


    陸景初又喝了一口咖啡,滿嘴的苦味倒是頗有提神醒腦的作用。


    他一向抵觸封建迷信,此刻卻特別想去算一卦看看是不是和許蔚明八字不合。


    當初的交往是個錯誤,在受傷後即使止損,可他對許蔚明的死纏爛打沒轍,明明那麽想逃離,卻越是糾纏得越深,


    陸景初想到自己在許蔚明床前照顧了他大半夜就有點後悔。


    要不是那人是為了接他才感冒的,他才懶得照顧。


    “嗡”,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一條微信。


    陸景初拿起手機查看,在黑名單裏躺了許久的對話框,頭像上再次亮起紅色,出現在視野中。


    【許蔚明:謝謝你昨晚的照顧】


    【許蔚明:[狗狗感謝.jpg]】


    “……”陸景初在想要不要再把人鎖迴小黑屋,消息又來了。


    【許蔚明:你放桌上的藥我吃了,隻吃一次嗎?】


    陸景初放下杯子,打字迴複:【當然不是,藥沒有了,你自己去買】


    發完後他嘖了一聲,有些氣惱,認為自己不應該這麽快迴複,不然顯得多積極一樣。


    他們哪裏是能和睦發消息的關係。


    陸景初煩躁地揉了揉頭發,這會兒裝高冷又來不及。


    【許蔚明:算了,頭很痛,不想出門[難過]】


    陸景初看著這消息,把手機放一邊,心想他愛買不買,反正自己已經仁至義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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