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力實在太大,外麵的樹歪歪倒倒,好似下一秒就被連根拔起。


    他終於明白為什麽小飛下去一身打濕,雨會隨著風飄,這個情況根本沒辦法打傘。


    陸景初做好了被淋濕的準備,正打開傘想一口氣跑到地鐵口,卻在門口看到許蔚明。


    他在暴雨中撐著傘跑過來,一身濕透帶著潮氣,頭發滴著水,看到陸景初後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微微喘著氣。


    陸景初站在門口,雨水濺在臉上,在風中淩亂,震驚得說不出話,“你……你……”


    “街邊的車停滿了,我把車停在前麵的路口,”許蔚明將垂在額間的濕發往後撩,露出清雋的眉眼,“打你電話打不通,隻好走過來了,幸好來得不晚。”


    他站在陸景初的麵前,用傘擋住外麵的風雨,“我來接你迴家。”


    第59章 疑慮


    大雨滂沱,雷雲密布,雨勢沒有終點一樣籠罩城市,像一場如簾的瀑布,猛烈地衝刷著大地,空氣裏是泥土的腥氣。


    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看到熟人會生出一種下意識的觸動,更別說這個熟人是特意來接自己的。


    陸景初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大腦死機,胸口卻被攥住似的。


    許蔚明那麽愛幹淨的人,整個人被大雨打濕透了,頭發滴著水,領帶鬆垮,向來幹淨整潔的西裝沾著大片泥點子,不難看出是被車濺上的。


    他不再得體整潔,從頭到腳都透著狼狽,可偏偏這樣的狼狽讓陸景初狠狠的心悸了一下。


    從陸景初記事起,他就沒被父母接過,小學在家門口,每天和姐姐一起迴家。後來上了初高中,姐弟倆騎著車去,住校之後節假日才迴去一次。


    大學是在鄰省上的,二十多歲大小夥也不需要父母特意來接了,一個最大號的行李箱裝著所有東西,一輛出租車能坐到小區門口。


    父母的放養模式讓陸景初姐弟從小就很獨立,以前和姐姐能相約作伴,姐姐沒了之後他一夜成長,能不麻煩父母的盡量不去麻煩,什麽事都一個人擔著,出來工作後更是報喜不報憂。


    每次在車站看到別人的父母接送,陸景初總會多看兩眼,又不動聲色地收迴視線,盡管不想承認,可心頭始終會縈繞淡淡的失落。


    沒有經曆過的事情不代表不向往,反而被壓在心頭,在時間的催化下變成一種隱秘的憧憬。


    在這樣平平無奇的日子裏,還是這種糟糕的天氣下,許蔚明為了他出現在這裏,拋掉體麵潔淨,是為了在暴雨中帶來一份心安。


    陸景初沒辦法不觸動,許蔚明在他的注視下笑了笑,將垂在額間的頭發撩上去,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樣子,無奈道:“不認識了嗎?是有點髒。”


    “不……不是。”陸景初找迴自己的聲音,“你……你怎麽會來?”


    “剛剛不是說了,接你迴去。”許蔚明說,“這麽大的雨,我有車會方便一些。”


    陸景初嗓子發幹,“可……你怎麽知道我的下班時間?還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被車濺的,太沒品了。”許蔚明臉上的水還在往下淌,“你幫我擦擦?我身上沒紙。”


    陸景初趕緊拿出紙遞給他,“你這樣不行,要趕緊迴去洗澡,不然會感冒的。”


    許蔚明沒接,身體朝陸景初那邊傾過去,“你幫我擦。”


    陸景初的手指微緊,“你趕緊自己擦。”


    許蔚明還要說什麽,又一個西裝革履,挺拔寬闊的男人打著傘走進來,他的衣服也打濕了一部分,身上是幹淨的,相較起來沒那麽狼狽。


    “許總監。”


    對方先打招唿,二人同時朝他看過去。


    “叮———”電梯門打開,夏以酲和珞珞走出來,二人的世界的安靜被打破。


    “老公!”夏以酲朝習雋野走過去,看到許蔚明後眨了眨眼,視線從頭落到腳,頓時笑出聲,“許蔚明,你怎麽這麽狼狽啊?”


    “……” 許蔚明收斂了麵對陸景初時的柔和,臉上依然掛著淺笑,“你在雨裏跑幾分鍾試試。”


    “真是難得,居然能看到你這一麵,”夏以酲掏出手機,“我要拍下來發現在俱樂部群裏。”


    許蔚明笑容不變,雲淡風輕地說:“那你拜托我買的那條裙子沒戲。”


    夏以酲立刻收起手機,哼了一聲,“小氣。”


    陸景初看著他們熟稔的互動,內心震動,視線在夏以酲和許蔚明之間打轉,“你們……認識?”


    “認識啊,”夏以酲坦然說,“我們之前在女裝俱樂部認識的,你知道我的工作會有這方麵的需要,加上也算點兒自己的小愛好吧。哎?你們倆怎麽站一起?你們也認識嗎?”


    陸景初對上夏以酲好奇又探究的眼神,嗓子咽了咽,說不出話。


    那神色太過自然,難辨真假。


    “我和他不僅是認識,”許蔚明開口,“他是我……”


    “是鄰居!”陸景初打斷許蔚明的話。


    許蔚明看了一眼陸景初,自然而然地噤聲。


    陸景初補充道:“他住我對門。”


    夏以酲點了點頭,沒再多問,笑著感慨:“哎呀,這個世界真是太小了,這樣都能遇上。”


    一道驚雷閃過,閃電劃破陰沉的天色,像是一閃而過的天空裂縫,帶著蒼白的白光,猙獰可怖。


    惡劣的天氣和環境都不是閑聊的好時候,夏以酲和他們告別,被自家男友摟在懷裏,打著傘離開,珞珞緊跟其後。


    陸景初注視著傘下相擁奔跑的身影,突然想起來夏以酲之前說過自己的男朋友曾經也是直男,如今愛他愛得死心塌地。


    言語可能會誇大其詞,可不經意間的行為騙不了人。


    那個男人緊緊地摟著夏以酲,大傘足以將他們二人籠罩其中,可男人還是把傘往夏以酲那邊偏,無情的雨很快淋濕了男人的大半個身體。


    “我們也走吧,”許蔚明開口,“這雨不知道要下多久,又電閃雷鳴的,也許晚上還要停電。”


    陸景初點頭,打開手裏的傘,和許蔚明並肩朝車子的方向跑去。


    他心裏想著事兒,加上擔心風把傘吹走,將傘壓得低低的,以至於沒看到許蔚明迴頭朝夏以酲的方向看過去,而夏以酲也朝他們這邊看過來,在雨中對許蔚明露出一個俏皮的笑。


    許蔚明的車停得有點遠,上車後陸景初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後背打濕了,褲子也濕了大片,而許蔚明濕得更加厲害。


    “你……車裏有備用衣服嗎?”陸景初問,“要不要換一件?你這樣太容易感冒。”


    “誰會沒事在車裏裝備用衣服?”許蔚明失笑,用紙巾將臉上的水擦幹後啟動車子,“趕緊迴去衝個熱水澡,你別感冒了。”


    陸景初也用紙巾擦著身上的水,盡可能地不打濕座椅,“不會,我身體很好。”


    雨天事故多,總是格外堵車,雨刮器片刻不停也隻能勉強看清前路,擋風玻璃一片模糊,陸景初眼前是連成一片的車位燈,成了陰天之中唯一的亮色。


    二人各懷心事,誰也沒有先開口,噪音趁得車內更加寂靜。


    陸景初到底年輕,沉不住氣,率先開口:“你為什麽會知道我今天的下班時間?”


    這話問得很巧妙,也包含很多暗示。


    許蔚明很平靜地說:“我不知道你的下班時間,是辦完事過來的,我知道路上會堵車,過來用了一個多小時。我知道你下班是因為剛到這裏看到你同事衝出來,所以我趕緊把車停好,過來接你。”


    陸景初又問:“你和夏哥看起來很熟,你不知道他的公司嗎?”


    “我不知道,”許蔚明側眸對上陸景初懷疑的眼神,“我和他是在女裝俱樂部認識的,很少涉及生活中的事情。我知道他是做自媒體這行,從他進入俱樂部是自帶名氣的,可公司位置是對方隱私,如果是你,你會打探別人這些嗎?”


    ———當然不會。


    成年人的友情更多是維持表麵和善,實則都很有邊界的保持距離,特別是有關個人隱私,更是敏感。


    這話說得過去,陸景初沒再多問。


    “你覺得你進夏以酲公司是我安排的?”許蔚明問。


    陸景初見他特意來接自己,且不論真假,他沒辦法再冷臉,“誰知道你是不是又想補償。”


    許蔚明看著前方的車輛,擁擠的路況走走停停,稍不注意容易追尾,“我補償你去盛澤,你又不去。”


    “我有自知之明,”陸景初說,“我剛畢業,哪兒有資格去那麽大的公司,倒不如現在小公司裏學習曆練。”


    許蔚明身為上位者,想法和陸景初的不一樣,“剛去大公司肯定隻有跑腿打雜挨罵的份兒,這並不是隻有你會這樣,任何大公司對於新人都是這樣。但誰又不是從這樣起來的?我剛剛上班那會兒跟著主管出差,在三伏天去幫客戶買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走了幾公裏買迴來客戶還不喜歡,中暑隻能自己受著。”


    男人的皮膚白,淋了雨身體偏涼,手背浮現著青色的血管,“大公司競爭大機會多,能學到的東西也是小公司比不了的。如果可以,我還是建議你去大公司學習,對你的前景更好。當然,這隻是建議。”


    陸景初聽著這些話,心思卻偏到了別的地方,“你不是和盛澤的莫總關係很好嗎?為什麽你那會兒還會受欺負?”


    許蔚明笑了一下,“我和他同齡,我受欺負的時候他也剛開始打拚事業,而且自從我父母公司破產,他們離世之後,我和小時候的玩伴聯係的較少。家道中落,不知道多少人等著看笑話,和莫凡也是近兩三年聯係上的。”


    陸景初詫異:“……公司破產?父母離世?”


    這一刻他突然反應過來,之前許慕璟從沒主動提過家庭,他自動把對方劃分在有錢人家的小姐裏,許蔚明也從不提父母,一直孑然一身,好似不存在一樣。


    車子堵了一路,許蔚明終於到了路口前排,交警站在雨中指揮交通,原本的紅綠燈變成三個黑圈。


    “我沒給你說過嗎?”許蔚明平和的嗓音中透著難以捕捉的落寞,“我父母去世很久了,這些年我一直是一個人。”


    “……”陸景初自然地想到了姐姐去世的時候,心髒揪成一團。


    “陸景初,別躲我了好嗎?”許蔚明聲音很輕,“我很孤獨,每次你對我笑的時候,我才又感受到對生活的憧憬。”


    第60章 預謀


    雨天讓空氣變得潮濕,他們的身上帶著雨水,一前一後踏上樓梯,聲控燈隨著腳步聲變亮,眼前是昏暗的光線,將黑暗拋在身後。


    二人並肩走在走廊,手背難免會碰到, 陸景初觸電般地將手背身後,動作裏帶著些慌亂。


    “我身上有病毒嗎?”許蔚明問,“碰一下就這樣?”


    陸景初有些別扭,對剛剛碰到的地方撓了撓,說不清抵觸還是什麽,幹脆不說話。


    走到門口二人各自轉身開門,陸景初用的鑰匙,插進去再一轉就能打開。而許蔚明的手大概是沾上水,指紋鎖變得不靈敏,好幾次提醒說感應錯誤。


    “……”陸景初踏進房門,轉身看向許蔚明的身影,猶豫了一瞬,開口問:“你進不去?”


    “肯可能是我手裏濕得打不開,”許蔚明說,“我再試試。”


    指紋鎖有防盜感應,超過五次不正確後就會報警,屏幕上閃著紅燈,尖銳的警報在滂沱的大雨中刺透耳膜。


    所幸隻響了短短十秒,陸景初還是被這動靜嚇了一跳,蹙眉問:“怎麽迴事?”


    “感應不了,自動報警了。”許蔚明無奈道, “鎖了五分鍾。”


    陸景初湊過去看了一眼,整個指紋鎖亮著紅燈,屏幕上是五分鍾的倒計時,九宮格的數字也是醒目的紅色。


    “你為什麽不輸入密碼?”


    “最後一次就是輸入密碼錯了,”許蔚明把手掌攤開給他看,修長瓷白的手指上全是袖口滴下的水跡,“濕得感應不到。”


    “……”陸景初哦了一聲,視線落在許蔚明濕透的西裝上,“那你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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