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驚蓮不相信九曲朔州還有她得不到的男人,不來她就自己去找。


    事與願違,忙碌在各個地方掙靈石的帥郭冷酷的像換了個人。


    “我們已經沒有關係,請你離開。”


    步驚蓮不理解他在犯什麽病,她又沒嫌棄他,這是在搞什麽?


    帥郭垂下眼說:“我不愛你了。”


    步驚蓮心有點痛,但她一向強勢,扯起唇笑道:“愛不愛倒不重要,把你關在身邊就行。”


    他看了眼周圍環境,這是在獵妖的森林中,帥郭接下的雇傭,周圍還有不少人在遠處探頭探腦地看著。


    步驚蓮抬手遮了遮刺眼的太陽,眯起眼道:“你幹這一單多少靈石,我出三倍把你綁迴去。”


    她綁人還挺有禮貌的。


    周圍人羨慕的眼睛都紅了。


    帥郭:“……”


    他想了許久才想到合適的狠話,咬了咬牙,抬眼說:“跟你在一起我覺得惡心,請你滾開。”


    他說絕情話也挺有禮貌的。


    步驚蓮定定看他:“那我的紅蓮呢?”


    帥郭:“天真,人怎麽能種出紅蓮,傻子才會相信。”


    步驚蓮看清楚了他眼中的厭惡,那種色彩從未有過。


    他不是她喜歡的那個樣子了,步驚蓮決定那就不喜歡了。


    享受到過程也不錯,結果何必強求呢,她丟給他一個儲物袋,裏麵裝著兩百五十萬上品靈石。


    “嫖資。”她最後認真看他一眼,轉身走了。


    在步驚蓮刻意的躲避下,他們再沒見過,直到半年後的,月光如洗的頹廢花園,她接到帥郭的傳訊。


    聲音斷斷續續,氣息濃重,語氣中承載著無盡情感,反反複複呢喃著他的名字:驚蓮……步驚蓮……紅蓮……


    步驚蓮再迴訊時,對麵杳無音訊。


    第二日她去偶遇他了,人……似熟非熟、似像非像、似是而非。


    對方見了她仿佛陌生人,沒有多看一眼。


    步驚蓮也沒搭話,她總覺得哪裏不對,心中莫名難過。


    “道友。”他清朗的聲音從耳邊傳來,步驚蓮看見他遞過來的手帕,熟悉的手帕,角落繡著荷葉。


    她這才驚覺自己莫名其妙在落淚。


    帥郭笑意溫朗,一絲一毫都與從前一樣,步驚蓮卻心中寒涼,沒有動容。


    她認為自己已經變心,於是退遠些,疏冷拒絕,轉身離開了。


    ……


    步驚蓮凝滯的目光再次流動,思緒從過往抽迴。


    後來呢,後來她逐漸發現帥郭的怪異之處,那種違和感,那種陌生感,她夜不能寐,最後忍不住試探,發現他跟從前實在不同。


    說過不會為工會做事,還是做了,待人接物也更加圓滑。


    是突遭變故後的性格轉變,還是……


    步驚蓮懷揣著帥郭最後說的那些話,猜忌了二十年,這件事像陰雲一樣蒙在她心頭,直至那日尋到聞人瑟絕到來的契機,釜底抽薪。


    事情總往最糟糕的方向發展,也不對。


    步驚蓮覺得在帥郭不愛她和帥郭死了之間,她還是選擇後者。


    不過現在問題不是這個,眼下這一池紅蓮是什麽狀況?


    難道帥郭沒死?他真的種出了紅蓮?可聞人瑟絕為何要騙她?


    步驚蓮驚疑萬分,她稍加思忖,收斂神情藏身浮雕後。


    還沒等一會,她接到聞人瑟絕傳訊:忘了告訴你,他身上有一層夢囈。


    步驚蓮愣住,這玩意從哪來的誰不知道?


    她震驚道:他是夢忽晚的人?


    聞人瑟絕平淡地說了聲“自行判斷”就掐滅了傳訊。


    步驚蓮心沉入穀底,腦中亂成麻線,她沒想到帥郭的死竟然跟夢忽晚有關。


    想想也很有道理,若非她的幫助,帥郭怎能瞞天過海,還能在聞朝夕眼皮子下晃悠。


    普通人怕雷厲風行的聞朝夕,站在上麵的人真正忌憚的其實是夢忽晚。


    即使她已經不是天魔宗的人,並沒掌握實質上的權力。


    家裏人千叮嚀萬囑咐讓她萬莫招惹第一名樓。


    如果是夢忽晚的手筆,難道她還要找她報仇?“帥郭”究竟殺不殺?


    步驚蓮權衡了一下,為自己的猶豫感到悲哀。


    她痛罵自己——


    難道你們之間幾十年的愛情還不值得你冒險複仇嗎?


    顧一笑那些人說的不錯,步驚蓮你真是個薄情寡義、貪生怕死的自私鬼!


    罵完之後她心安理得地想:君子報仇,三百年不晚,二十年都能忍,也不差這一時半刻,這事還是得從長計議,不計後果的複仇隻會有滅頂之災,是有勇無謀的莽夫!


    步驚蓮舒了口氣。


    今天的行動還是要繼續的,她想知道紅蓮出現在這裏的原因,要是能順手殺掉……那就順手吧。


    步驚蓮心中“猥瑣發育,別浪”和“堂堂女修頂天立地,不惹事也不怕事”兩個念頭來迴打架。


    想起上次接觸時,“帥郭”極其敏銳的感知,步驚蓮保險起見用了一張天品隱匿符,“帥郭”是化神期,天品僅次於聖品,綽綽有餘。


    難怪“帥郭”後來很少接打殺類的高薪雇傭,原來是換了個人,模仿的再像,功法路數這種根本性的東西也不可能更改。


    步驚蓮蟄伏片刻,察覺門口傳來的細微動靜,凝神屏息。


    “帥郭”如同預期那般按時到了修煉室,剛踏入時,他腳步頓了頓。


    步驚蓮心一提,難道發現她了?


    “帥郭”視線緩緩移向她藏身的浮雕……


    步驚蓮蹙起眉,體內靈力暗中調動。


    蓄勢待發時,隻聽帥郭笑歎道:“世間蓮池千萬,紅蓮隻此一汪,這樣看來,我這區區修煉室雖簡陋,價值卻可比擬那些真傳弟子的洞天福地了。”


    原來他看的是浮雕腳下開的最熱烈的那一片紅蓮。


    步驚蓮放下心,見帥郭走到月台上盤膝修煉,她計算著時間,決定在後者進入佳境毫無防備時暗中下手。


    真到這時候,此前的猶疑反而盡數沉澱,潑天的怨恨和殺意讓她甘願冒險。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修煉室內靜謐到針落可聞。


    半個時辰緩慢而過,帥郭周身靈氣形成淡淡的氣旋,她看準時機,手持短劍,如鬼似魅地突刺“帥郭”。


    近身搏殺和暗手是她的強項,尤其是這麽近的距離,對方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同等境界下,沒人能躲過她全力下的一擊。


    步驚蓮眉間凜冽狠厲,篤定自己這一劍絕不會落空,但撞擊的觸感和反震的痛麻讓她瞬間清醒。


    暗色的屏障在他身前浮現,悍然擋下這一擊。


    光幕紋絲未動。


    不對勁,這護體之物等階不低!


    步驚蓮眉心一跳,急退間對上“帥郭”幽深陰冷的目光,那張熟悉至極的臉,在這一刻陌生的完全是另一個人。


    無妨,對方修煉的緊要關頭被打斷,反噬定會讓他身受內傷,再殺也不遲。


    步驚蓮眼中殺意達到頂峰,然而她退他進,帥郭沒有半分遲鈍,一掌似排山倒海拍了過來,靈力順滑至極,毫無阻滯。


    步驚蓮心中更沉,這個反應哪有修煉被打斷強行收尾的樣子?分明是早有準備!


    她心中雖念頭飛掠,閃避與迴擊的動作卻不含糊。


    兩人一句話沒說,眨眼間過了上百招,招招致命,誰也沒手下留情。


    步驚蓮探出了“帥郭”深淺,最奇特棘手的是他飄逸詭秘的身法,人與影真假難辨,快如秋風掃落葉,她很難摸到他。


    但對方的攻擊力……照她的眼光看遠不及他的身法。


    “帥郭”不敢跟她硬碰硬。


    這是自然,步驚蓮畢竟是差點當上天魔宗首席的人物。


    兩人誰也奈何不了誰,最後步驚蓮拉開距離站定,氣息沉定,道:“怎麽還生氣了?我隻是想給你個驚喜,我們有二十多年沒有互相切磋過了吧,你的進攻方式變化很大。”


    說大都是輕了,應該說麵目全非,此前在外麵偶爾動手時用的還是帥郭的路數,現在麵對生死危機,全都暴露了。


    步驚蓮從沒有哪一刻這麽清晰地意識到他不是帥郭。


    “生氣?我可沒有,驚蓮願意來看我,求之不得。”“帥郭”溫柔地笑看她,神態與帥郭如出一轍。


    步驚蓮臉色一變,再也維持不住笑臉,厲色道:“住口!你也配叫我的名字?”


    “帥郭”攤了攤手,一臉無辜,“怎麽了?我是你的愛人帥郭呀。”


    步驚蓮眯起眼,很快壓下心中的恨意和憤怒,這種時刻不能光憑情緒做事。


    “那你告訴我,這些紅蓮是如何育成的?”


    “帥郭”瞥了眼蓮池,緩緩露出邪氣又天真的笑,有問必答:“是人血呢,驚蓮姐姐。”


    這個稱唿顯然跟帥郭的不一樣,看來他也沒打算偽裝。


    “紅蓮不可人為種植,但可以在人身上種植,而且必須是活人。”


    步驚蓮眼皮一跳,忽感這些美豔的蓮花分外詭異,她鼻尖似乎能聞到淡淡的血腥味。


    帥郭走到一株並蒂蓮麵前,指尖掐著鮮嫩的瓣葉。


    他解釋道:“活人的選擇也有講究的,他得靈力旺盛,起碼化神期;還得體質優越,能禁得住這一池血蓮長達三個月的生長周期;這人還得經過淬煉,讓體內的血液足夠滋養。”


    “最後,他還得心甘情願,否則如何能將蓮花養的嬌豔?”


    步驚蓮聽到前麵的內容時隻覺這方法的殘忍血腥,聽到最後一句時,她怔住,開始心神不定,仿佛站在萬丈懸崖邊上。


    “帥郭”又道:“隻需將細小的蓮子兩兩灑進他的血管中,三日內便可破殼,十日內生芽,掙破血管。”


    “這時需時常給宿主喂療傷丹藥,不能太高級,隻需讓他的血管和體表愈合與破裂的速度達成平衡,如此一來紅蓮才能安然長出莖。”


    步驚蓮的手指有些顫抖。


    “帥郭”擺弄蓮花道:“後麵就需保證供血,讓蓮花吸幹血液,安然長出花苞,直至最後綻放。”


    “至於血液外的身軀,自然已經作為肥料被血蓮吃盡,樓下一副修真之人堅硬的骨骼做陪襯,所謂白骨生花,這場景豈不美哉。”


    “一條人命換這一池美景,實在難得。”


    “帥郭”眼神晦暗看向步驚蓮,聲音潤朗道:“驚蓮姐你說,這法子是不是麻煩得很。”


    步驚蓮木著臉沒說話。


    “帥郭”歎了口氣,沉吟道:“但帥郭的冊子上便是差不多的意思,他嚐試了一千九百次,將蓮子種進加了染料的赤色水池中,可嚐嚐因為池中活性和靈性喪失失敗,種出的蓮花色彩斑駁,毫無美感。”


    “太可惜了,我就幫忙改良了一下,這是我第一次種植,沒想到這麽輕易就成功了,五天前剛開的花,你瞧,多美。”


    “帥郭”呲牙笑,像極了偷笑的狐狸,淡淡的邪氣在他眉間氤氳。


    “在我看來它們不該叫紅蓮,應該叫血蓮才對。”


    “紅蓮不可人為培育,麵前這些與紅蓮外表毫無差異的蓮,實際上已經是另一個品種,對吧?”


    步驚蓮這時再看不出這是個邪修就白活了。


    她咬著牙,牙根酸軟,麵無表情低聲道:“我不關心這些,帥郭呢?”


    “帥郭”撕下一片蓮瓣把玩,眉眼冷邪道:“聞人瑟絕不是應該已經告訴過你,他死了麽?”


    他從知道聞人瑟絕來的那一刻,就知道等待許久的步驚蓮要動手了。


    她之前之所以懷疑卻不敢輕舉妄動,就是在暗中尋找真正的帥郭在哪,她怕一旦動手,對方會直接殺了他。


    聞人瑟絕的話讓她再無後顧之憂。


    “我要你血債血償!”步驚蓮不再跟他多話,麵上隻有冷酷的殺意,劍刃劃過時,沒碰到“帥郭”,卻將他手裏的並蒂蓮從中間劈開,一分為二。


    “帥郭”半點不生氣,惋惜丟開,剛過了幾招,他眼中閃著邪肆的光,道:“驚蓮姐姐,你知不知道他是怎麽死的?”


    步驚蓮縱然告誡自己不許跟他多言,腳步仍舊不自覺停了下來,這是一種酷刑,可有時明知刀山在前,仍舊難以遏製。


    “帥郭”見她停步,微微一笑反而不說話了。


    步驚蓮覺得自己仿佛在被玩弄,她屈辱又怨恨,看死人般看著他道:“你說。”


    “帥郭”笑開:“告訴你好了。”


    他手指輕飄飄指著那片最茂盛的蓮叢,在大片血蓮映襯下,那隻手分外嶙峋慘白。


    “驚蓮姐,他就在那兒。”


    步驚蓮搖晃著倒退一步,眼前眩暈,隻有一片血淋淋的豔紅。


    她的心髒收縮跳動,像要炸開。


    片段式的聲音在腦中閃掠。


    撒下蓮子……衝破血管……吸幹血液……五天前花開……白骨生花……


    血液枯竭而死。


    劇痛而死。


    死無全屍。


    死無全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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