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麵外。


    絕崖幾人用看死人的目光盯著山羊胡小老頭章績績,神色鬱鬱。


    還拜天地,可給你能壞了,他們都不敢想的事,你倒還威脅上了,死刑!


    其餘人也沒看懂章績績這是什麽騷操作,這不是純純找死是什麽?


    你說他圖啥?


    且不說燭九應不應吧,此情此景,派人侮辱了素歡,傷了百合,又折辱燭九,他不都是一個死字?


    難道真是為了與燭九拜天地那一刻的風流?


    有人不喜道:“我原以為這章績績隻是作風不檢,私德有虧,沒想到如此狂悖陰險!”


    大家都氣的牙癢癢,雖然恨燭九,但內心又不免被其亦正亦邪的作風折服,因而又想她死的慘,又不想她一朵黑蓮花插牛糞,遭這等侮辱。


    就章績績這老頭,他配麽他?


    難受,真難受。


    “不過沒關係,邪帝怎麽可能會答應,我看這章績績已有取死之道。”


    “其他人先不說,章績績這幾個人是真該死啊。”


    他們也沒看兩個活下來的當事人,畢竟一個不在現場,一個正昏迷的不省人事。


    於是一個個咬牙切齒看畫麵,期待章績績這作奸犯科的惡人被燭九殺掉。


    ……


    畫麵內。


    很明顯,章績績作為在護城軍中頗有影響力的人物,手下金丹期親衛想帶兩個人悄悄出城還是輕而易舉的。


    一切都是有備而來。


    風青玦苦口勸章績績這個歹徒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眾人看著癡心妄想的章績績,都屏息等待著燭九拔劍,不,拔傘。


    但出乎意料的是……


    燭九還沒做出迴應,素歡先開了口,她虛弱的聲音在雨中艱難穿行,隻有修士才聽得見。


    “燭九仙子是天上驚鴻,你既想與她拜天地,也該拿出些許誠意來,否則如何讓人知道你是真想拜,還是……另有目的?”


    眾人一愣,實屬沒想到一個脆弱無比,被摧殘如此的凡人,竟會在這場合開口。


    而且還一開口就很有奇效似的,章績績神色一變,盯著被刀尖抵住咽喉的素歡大笑應聲,“說的不錯,說的不錯!”


    “那你覺得應該如何?”


    素歡麵色蒼如紙,黑睫被雨打的微垂,她微微蹙眉道:“百合被你的手下傷了丹田,置於不顧會損傷根基,不如先將她送迴?”


    “我於燭九仙子同樣是極重要的人,若為人質,我一人足矣。”


    眾人聽的一怔,不由對素歡和百合的姐妹情誼心生欽佩。


    章績績深深看了她兩眼,“可以,不過我放了百合,燭九仙子便要下來與我拜天地。”


    “不要。”


    這道陰狠的拒絕,來自不知何時蘇醒的百合,她躺在地上像條幹涸的魚,一絲掙紮的力氣都沒有。


    “我留下,我姐姐走。”


    “章績績,我姐姐騙你的,她一個瞎子,每天被燭九姐按在棋盤上欺負,她就是個用來賺我靈石的工具人,燭九姐對她怎麽可能會有感情。”


    章績績狐疑。


    素歡弱弱解釋:“章老別聽她的,我與燭九仙子之間全是感情,沒有利用。”


    章績績:“……”他聽煩了。


    這時,燭九倏忽一步跨到城牆,冷淡道:“行,你放了百合,我下去跟你拜。”


    眾人:“!!!”啊???她來真的?至於嗎?


    風青玦竭力勸阻,撕心裂肺,“燭九仙子,你忘了珈嵐湖畔的止意了嗎?”


    章績績則大喜,“當真如此?”


    燭九:“別磨蹭。”


    拜完還要忙著把你分屍。


    於是章績績很利落地放了百合。


    燭九幽幽瞧了兩眼章績績,一步邁開,身形在雨霧中飄忽一瞬,人已至城外,站在章績績十步之外。


    百合獲救,像條死魚被燭九拽住衣領,燭九將一堆丹藥扔進她嘴裏。


    後者皮外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了起來,連腫脹的眼睛都能睜開了,她怨恨地盯著章績績後麵那幾個神色忐忑的金丹期男人。


    整個人看起來像燭九提在手裏的紅喜衣怨偶娃娃。


    恨意衝天。


    眾人眼睜睜看著這一離奇的發展,章績績盯著燭九,得意淫穢大笑。


    燭九沒理他,掐著十分繁複的指訣,眾人雖沒見過,但也約莫根據幾個手勢看出,這是個結界。


    應當是燭九不願眾人看見自己如此狼狽的一幕。


    眾人內心複雜,有人感覺不適,有人感覺刺激,也有人樂於見這種高潔之人被迫折腰的一幕。


    誰能想到呢?原以為是高不可攀的年少天才,最後竟然淪落到與章績績這終生無法突破元嬰期的色胚老頭子妥協?


    無論未來如何,這一刻的經曆,絕對算一輩子恥辱了。


    有人長歎一聲,“哎,就為了區區一位出身青樓的盲眼女子犧牲至此,不值得啊燭九仙子,她怎麽配呢。”


    風青玦皺緊濃眉,正欲拔劍阻止,忽然怔住。


    利刃與血肉切割的聲響,在夜雨中輕不可聞,滾燙噴灑的血液,是素歡碰刀自刎時唯一不夠安靜之處。


    素歡如殘損秋霜從男人肩上跌落,靜美至極,落地雙目空茫,緩緩闔上,靜歸塵土,魂歸彼鄉。


    後者由於太過震驚,甚至沒來得及接住。


    所有人皆愕然。


    百合一時被這極痛楚的一幕刺激的失了聲,隻落淚張合著嘴,卻堵塞著發不出聲音。


    章績績生平第一次抓著刀卻無措,手中再無籌碼,他拿什麽製衡燭九?


    正以為一切都完了時,卻見燭九施法訣的手狠狠一顫,她眼底閃過悲意,閉了閉眼,未停,最終艱澀地完成了最後一劃。


    章績績,百合,與燭九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結界剛成,燭九就掐訣弄暈了悲慟至極的百合。


    她放下百合,下一刻,章績績倒飛了出去。


    幾聲牙酸脆響,燭九幹淨利落廢了章績績丹田,敲斷他的四肢。


    後者明明全神戒備,卻愣是沒有一絲反抗餘地。


    她強的讓人窒息。


    燭九抬腳踩在這人脖子上,碾了碾,眸中隻剩黑沉濃稠的殺意。


    “說,你想幹什麽?”


    在考核的前一夜,這麽大張旗鼓整這一出,又是娶青梅又是娶她,步子邁的這麽炫,也不怕扯到蛋。


    燭九現在也差不多看得出,這兩個都隻是最表麵的遮掩。


    從上次妖獸攻城一事,便能看出章績績其實是個硬骨頭。


    果然,章績績慘叫幾聲過後,沒哭也沒求饒,他隻是驚懼燭九如此輕易就壓製了他。


    不過現在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知道,時間不多了。


    章績績咳了幾口血後,掙紮著看向燭九。


    他蒼老的臉上絕望灰敗,但還是說:“……我想讓您,毀掉護城陣,在子夜之前。”


    空氣死寂。


    燭九腦中各種信息如流星碰撞爆炸,但隻一瞬,她就壓低身體匆匆問了一句,“告訴我,你知道什麽?”


    她這結界,隻能擋住風青玦的靈識半炷香時間。


    章績績驚訝至極,他沒想到這個看似如此荒誕悖逆的要求,燭九竟然神色晦澀,隱有所悟。


    他枯竭的眸光頓時煥發希望的光彩。


    “有一件事,在這個八成都是凡人,年長修士又逐年戰死的珈嵐城,已經隻有我知道了。”


    他眼中暗光洶湧。


    “風青玦和風青城,是一對同位雙生子。”


    燭九的腦中起碼空了兩個唿吸,她的神色也僵了兩個唿吸。


    隨之而來的恍然大悟化為煙火在她眼中綻開。


    燭九終於明白了一切。


    ……


    畫麵外。


    眾人懵逼:啥意思啊?燭九懂什麽了?


    他們紛紛看向惜靈衣、墨懷樽等人。


    後者神色冷沉,目光動容,似乎已經看出了原委。


    眾人急死,目光催促,快說!!!


    “所謂同位雙生子,是修真界一種極為罕見的雙胞關係,他們軀體完全相同,隻有靈魂不同,即使用靈識也分辨不出差別。”


    “而區分靈魂的手段,在珈嵐城不可能會出現。”


    墨懷樽沉眉解釋了一下。


    眾人:知道啊,所以呢?


    接著忽然一愣,細思極恐。


    風止意滿臉不敢置信,麵上血色盡退,“不可能……不可能……”


    癡離好歹在珈嵐城呆了三年之久,因而也很快震驚地想通了原委。


    ……


    畫麵內。


    燭九想清楚一切之後,立刻神色一變,拔出儲物戒中那把名為“鑿壁”的劍,施飛劍術,如流光刺向護城陣。


    她反應已經足夠迅速。


    但一切都來不及了。


    劍未到,遠遠的,隔著傾盆大雨,她與城樓上的風青玦對視。


    後者目光詭譎狡詐,隱含譏誚。


    淡藍色的護城陣突然自四處角樓開始,一刹那變為灰色。


    也是在那一刻,迷茫、又本能害怕顫栗的千萬珈嵐人忽然像被抽了魂,眼中色彩如燈滅。


    與之相反,城主府方向劍勢猖狂,衝破結界束縛,通達天地。


    且,元嬰氣息越發強盛。


    ……


    護城陣法破碎。


    但她的劍。


    終歸來遲了一步。


    無一存活。


    風止意平步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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