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灰蒙蒙地陰著,空中黯然撒著些許的小雨。深秋初冬的紫禁城籠罩在一片陰冷的氛圍中,城中所有的人都靜靜地站在凍雨之中等著朱祁鎮的迴朝,靜靜地等著兩位皇上相見的那一刻情景。


    遠遠地隻見一隊瓦剌的儀仗,已經慢慢地越來越接近了奉天殿。孫太後的一雙手緊緊地攥在一起,仿佛要將指甲掐進肉中一般,若雪扶了扶孫太後微微顫抖地身子,輕輕地說道:“娘娘,切莫過分憂心。”孫太後挺了挺身子,微微點了點頭。旁邊的錢皇後睜著一雙失神的雙眼,卻仿佛能看清所有的一切。


    轎攆很快便到,朱祁鎮在瓦剌侍衛的攙扶下穩穩地走了下來,走向了他曾經被他掌控的奉天殿。所有大臣侍衛自是紛紛下跪行禮,這場麵是他再熟悉的不過的,以往他每日都會接受如此的大禮,隻是過去山唿的“皇上萬歲”今日的“太上皇萬歲。”如今一眾朝臣清楚而響亮地在他耳邊炸起,這太上皇三個字竟覺得如此的刺耳。


    “太上皇?”他還不到二十五歲,卻成了大明的太上皇,想來真是曆史上最可笑的事情了。他心中雖有不快與不忿,卻依然昂著頭,威嚴地在眾臣的麵前一步步一部走向他的皇弟,如今已是皇帝的皇弟,站在不遠處的那個菀然笑著的皇弟,嘴角掛著親切的笑意,卻有一種深不可測的距離感。


    “皇兄!您終於迴來了!”朱祁鈺快步走到朱祁鎮的麵前,激動地握著他的手“皇兄,這一年您可受苦了!”


    “嗬嗬,多謝皇弟掛心。”朱祁鎮微微笑著客套。如今已今時不同往日,他昔日貼身的曹吉祥如今已經站在了朱祁鈺的身邊像條狗一樣地盡心伺候。他微微將目光側了一側隻見曹吉祥已經激動地眼淚填滿了眼眶。是啊,往日他對曹吉祥是極好的,本來他就是寬厚仁慈的人啊。看來這個曹公公在朱祁鈺身邊混的並不似從前那般舒坦。


    寒暄完畢,朱祁鎮要當著滿朝的文武拜見他的母後,這個世界上最心疼他,最不易的母後。孫太後顫巍巍地扶住準備將要行跪拜之禮的兒子,流淚道:“地上涼,你我母子何須如此繁文縟節。”此時的二人真想抱在一起痛哭一場,然而再怎麽樣的酸苦在此時的場合下,母子二人卻也僅能對視而笑,寥寥數語而已。


    朱祁鎮含著眼淚迴道:“兒子不孝,當初不聽母後勸阻,讓母親受苦了!”朱祁鎮從未如此刻般對土木堡一戰如此悔恨,若說之前在戰場上的時候,對天下與皇權有著歉意,而今日麵對母親,他卻是出自血脈的懺悔。看的出他走這一年,他的娘親蒼老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好,而這一切恰恰都是他當初的固執己見造成的。


    “深兒參見父皇!”朱見深被若雪牽著徑直走到他身邊,極有分寸地向自己的父皇請安。


    “深兒!”深兒這一年竟長大了好多,也懂事了很多,這是讓他唯一能有些許欣慰的事情。可是他的生母周氏呢?朱祁鎮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卻看不到周貴妃的身影,那個往日裏總是恨不得豔壓群芳的女子。後妃中站立的那個茫然失神的可是他的錢皇後??怎麽卻隻見她淚目雙垂,眼睛裏卻絲毫看不到生氣?朱祁鎮突然隱約覺得北狩一年,宮裏卻恍若隔世。


    冰冷的雨夾著雪粒子肆意地落在紫禁城中每一人的身上,“皇兄,今日北狩迴朝,想是累了吧?請皇兄暫迴南宮休息?”朱祁鈺含笑著說道。


    一隊宮女太監,一隊禦林軍走到他的麵前,還是往常般威嚴的皇家禮儀,卻不由分說地將他“請”到了南宮。所有的大臣看的清清楚楚,如今的朱祁鎮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太上皇了,所有的儀式陣仗景泰皇帝全都做的場麵而得體,所有的體麵景泰皇帝全都可以給太上皇,然而隻有權力卻是牢牢地抓在了景泰帝的手中。


    南宮,是景泰帝給朱祁鎮新準備的宮殿。這個弟弟十分體貼地將南宮重新修整了一番,四處都散發著新鮮工整的氣息。朱祁鎮環視著四周新刷的油漆,新擺的不失奢華的家具,和那些陌生的宮人,這個南宮也許將是他此生的落腳之處了。他不禁一聲一聲長歎,想起剛才在奉天殿前的一幕,匆匆一見,他已覺得至親這宮裏已經受了莫大的委屈,而周貴妃,他最寵愛的女子,卻不見身影。究竟發生了什麽?他要爭取迴屬於他自己的一絲權利,畢竟這個紫禁城曾經是屬於他的。


    “咳....”朱祁鎮微笑著看著這些陌生的宮人麵孔,微笑著對他們說:“日後孤的生活就需要你們照顧了。哈哈,這樣也好,我們倒也樂得自在。”


    跪著的宮人們早聽聞太上皇本就是個好說話的,才有了王振亂朝,如今見了果然是親切,而安排在南宮的宮人們都是在宮裏不得勢的閑人,聽了朱祁鎮的一番話語都也俱放下了心來。


    “太上皇,日後奴才們定盡心伺候您。”一個為首的小太監乖巧地迴道。


    “很好,看你年紀並不大。你是叫什麽?”朱祁鎮驀然對這個機靈俊俏的小太監升起了一絲好感。


    “迴皇上,奴才小福子。”福子機靈地迴答。


    “好名字!小福子,孤倒是很希望咱們宮裏多一些福氣呀!”朱祁鎮看著宮裏的一切,說的意味深長。


    乾清宮裏,朱祁鈺坐在他那個金光閃閃的金絲楠木書案上,麵前焚著上好的龍涎香,那芬芳的香氣彌漫在整座殿裏,也抵消了空氣中些許的潮濕與陰冷。曹吉祥靜靜地站在朱祁鈺的身後,今日裏他一直想著朱祁鎮的寬厚,比如這樣的天氣,若是沒什麽事情,朱祁鎮便早早地讓他去偏殿休息了,而不是讓他一直如罰站般地站著。


    徐溥站在書案的前麵,安靜地看著朱祁鈺的沉默。是了,如今年青的太上皇迴來了,到底該如何安排已堵住天下的幽幽之口是現在皇上最著急的事情。而今天景泰帝的表現,卻是權利是一點也不容許放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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