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農定州軍大營。


    剛剛打完一場惡戰,軍中將士迫切需要休息一下,但根據飛鴻和前方斥候最新情報,慕容灼灼麾下大將淺克托帶著十萬大軍正火速朝著弘農趕來,北邊剛剛進入壺腔勒格的慕容灼灼也調轉馬頭朝弘農而來,誓要將寧延他們堵在弘農,一舉殲滅,若是他們還在弘農耽擱的話,那等待他們的就是慕容灼灼的包圍,因此寧延和陳令樞決定,大軍連夜開拔。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往東和往南是最合適的,南邊有徐子謙的項州軍,東邊錫林勒格邊境有張彭業的禁衛軍,不管和誰匯合都是不錯的選擇;然而往南的話就等於是被逼了迴去,失去了北征的意義;往東必然要過邊境,那是淺克托南下的必經之路,一旦往東就避免不了要和南下的淺克托交手,若是不能短時間內快速突破淺克托,那最後還是逃脫不了被慕容灼灼包圍的命運。


    北邊是慕容灼灼,東邊,南邊,也都行不通,那能走的隻能是西邊。


    巧合的是,往西這條路距離當年韓念帶著疾風營將士繞行西茶山的那條路隻有不到二十裏地。


    也就是說當年的韓念但凡往北走二十裏,就要碰到駐守在弘農的弘農軍,可一切就是這麽陰差陽錯,韓念不僅沒有碰到弘農守軍,而且還南下西茶,燒了火野山穀,化解了土龍山危機。


    而今日,定州軍也要往西走,目的地也是西茶山。


    司徒景春靠在椅子上聽著陳令樞說著往西行軍後沉聲說道,“軍師啊,我有個問題。”


    “司徒將軍請講。”


    司徒景春若有所思的說道,“軍師,據我所知,再有一個多月就是北蠻寒季了,到時候除了東邊幾個勒格外,整個北蠻都會籠罩在寒風暴雪中,從弘農到西茶山距離可不近,我們趕過去的時候剛好趕上北蠻寒季,就算我們到了西茶山又能幹什麽?深山老林的,十萬大軍的補給都是問題,若是我們帶著糧草輜重上路,那不等到西茶山就會被慕容灼灼鐵騎追上,軍師,這怎麽看去西茶山都不是一個好辦法啊。”


    陳令樞聽後先是點了點頭,隨後說道,“其實去西茶山也是考慮到了寒季這個問題,十萬大軍不管在那都很難不引人注目,若是留在雲連,寒季一到就是死,慕容灼灼的大軍可不會給我們來年再戰的機會,往西走是最佳路線,西茶山,就是我們用來扛過這個寒季的關鍵。”


    “軍師,景春孤陋寡聞,願聞其詳!”司徒景春恭敬的拱手說道。


    陳令樞接著說道,“西茶山位於雲連勒格邊境西陲,鮮有人至,一旦到了寒季更是成月不見人煙,可以說是與世隔絕,如此之地豈不恰為我軍藏身所需?大軍隱匿於西茶山中,西茶山綿延百裏,那慕容灼灼想找到我們談何容易,況且西茶山北接壺腔勒格,南連土龍山,實在不行也能退迴項州,進可攻,退可守,怎麽看都不失為一個好地方。”


    “那糧食呢?冰天雪地的,十萬大軍的糧食可是個大問題。”司徒景春繼續問道。


    “後勤問題諸位不必擔心,項州軍最多一個月就會拿下離皋城,有項州軍在,糧食還運不到西茶山嗎?隻要離皋城一直在項州軍手中,我們的後勤就不會有問題。”陳令樞沉聲說道。


    陳令樞一番解釋過後,司徒景春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隨後拱手道,“多謝先生解惑。”


    司徒景春的問題幾乎是在場所有將士都關心的問題,在得到了陳令樞的解釋後,現場所有將軍都是如釋重負,寧延見狀起身說道,“諸位,這半年來,我們定州軍雖沒有一鼓作氣殺到北蠻王庭,但一路走來也是碩果頗豐,先是配合禁衛軍除掉慕容隼這個心頭大患,蕩平錫林勒格,其次便是這次的弘農之戰,覆滅獅虎鐵騎;北蠻巔峰已過,如今已是暮年垂死,隻要能熬過這個冬天,最後的勝利一定屬於我們!”


    在場所有將軍起身拱手,“我等誓死追隨公子,助公子完成北征大業。”


    。。。


    神英七年九月,寧延率領定州軍一路往西進入西茶山,慕容灼灼再次撲空,布重軍在西茶山四周,企圖困死定州軍。


    同年八月,徐子謙帶著項州軍一路北伐,殺至離皋城下。。。


    此時的離皋城內人人自危,魏懷英和獅虎鐵騎的覆滅讓宋軫先和城內代替魏懷英管理政務的王憲昌倍感壓力。


    “王大人,現在我們該怎麽辦,這項州軍都已經殺到城門口了,我們的援軍呢?怎麽還不到啊?”旁邊穿著北蠻朝服的老頭著急的說著。


    “是啊,那慕容將軍不是早就到弘農了嗎?怎麽到現在連個人影都看不到,從弘農到離皋城有這麽遠嗎?”旁邊的官員一個比一個著急。


    危機之前,有人抱怨著急,但也有人淡定自若,王憲昌身後的年輕官員就很淡定,衣著鮮麗的他冷哼一聲,“如今節度使已死,獅虎鐵騎也沒了,慕容將軍何苦費盡心思來救我們呢?就算慕容將軍南下打贏了徐子謙,然後呢?我們雲連勒格沒有一兵一卒,拿什麽守離皋城,與其耗費兵力在離皋城,倒不如往西去追剿寧延的定州軍或者增兵錫林勒格邊境來的實在。”


    “臭小子,你什麽意思?你意思是我們雲連勒格就活該被放棄嗎?”老頭臉紅脖子粗的吼道,唾沫星子到處亂飛。


    年輕後生正了正衣冠,扭身看向身後平日裏冠以肱骨名士之流的老頭,不屑一笑,“為了汗國,我們雲連勒格必須壯士斷腕,犧牲自己,這不是我們的選擇,而是最後的宿命。”


    “什麽,你。。你在胡言亂語什麽,蠱惑人心,其心可誅。。。”


    身後的官員聽到這話都露出驚愕神情,他們都是為了雲連勒格辛苦半生的老人,年老之人最想要的不就是安享晚年四字嗎?說什麽舍己為國,犧牲小我,年輕的時候確實有這樣的衝動,可隨著年齡的增長,這種魯莽的少年心氣也就沒了,反倒是越來越惜命,舍不得那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


    腦子裏一團漿糊的王憲昌沒心思聽他們吵架,扭頭看向一旁淡定自若的宋軫先,魏懷英和獅虎鐵騎沒了後,整個離皋城,資曆和能力出眾的將軍就剩下了宋軫先。


    “宋將軍,如今的局麵,您怎麽看?”王憲昌小心的問著老將軍的意思。


    宋軫先長歎一聲,“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離皋城淪陷之勢已是不可避免。”


    王憲昌眼神落寞的搖頭苦笑,宋軫先一眼就看透了王憲昌的小心思,“想活著沒什麽可丟人的,王大人,看看你身後的人,他們有幾個願意死的,為了所謂的虛名搭上性命究竟值當不值當,再想想城內的百姓,他們願意為離皋城陪葬嗎?這些問題的答案王大人你要比我這個老骨頭清楚的多。”


    宋軫先的話不冷不熱,說的王憲昌心頭一震,“老將軍,你真心這麽想?”


    “我是不是這麽想的不重要,關鍵是你是不是這樣想的。”宋軫先轉身看向亂糟糟的朝堂,真是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啊。


    一旁的老人還在對那個年輕官員斥責,宋軫先自顧自的轉身離去,王憲昌看著麵前空蕩蕩的位置無奈感慨。


    離皋城下,徐子謙大軍壓境。


    陳辛如和鄭廣原帶著留下營和新河營將士站在離皋城下,離皋城城門緊閉,城樓上的將士都沒有幾個。


    陳辛如望著麵前的離皋城,沉聲說道,“沒想到,有一天我們竟能殺到離皋城下,不過徐將軍還是對他們太仁慈了,沒有了獅虎鐵騎和魏懷英,不出一天,我留下營就能拿下這座孤城。”


    鄭廣原哈哈一笑,“太過仁慈?這竟然是你陳將軍能說出的話,真是讓人意外啊。”


    “老將軍說笑了,畢竟不年輕了!”陳欣如搖頭說道。


    “兵法有雲,不戰而屈人之兵是為上上策,徐將軍也是不希望項州軍手中殺伐太重,再者獅虎鐵騎都沒了,城裏應該就剩一些文官,這些讀書人自古以來就是吃軟不吃硬,強行攻城吃力不討好,徒增傷亡,沒什麽必要;再說了咱們十萬大軍在這,單是嚇都能把這些人嚇破膽,咱們就安心等著吧,這座城已經是我們囊中之物了。”鄭廣原騎在馬上淡然說道。


    “可惜了,本來想親手殺了魏懷英這老狗的,結果被小公子搶了先。”陳辛如搖頭感慨道,“獅虎鐵騎沒了,慕容灼灼也不來,這趟北征我們項州軍可是一點戰功沒撈到啊。”


    “這才隻是開始,我看小公子的胃口可不隻是魏懷英和獅虎鐵騎,和北蠻早晚還得有大戰。”鄭廣原笑著說道。


    陳辛如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這話倒是不假,若小公子一開始隻是為了獅虎鐵騎的話,那弘農之戰結束後完全就可以南下與我們匯合一同圍困離皋城,活著是往東和張彭業的禁衛軍匯合,但是小公子卻轉頭往西走了,西邊是什麽地方,雲連勒格西邊是西茶山,這個時候去西茶山幹什麽?我猜小公子是想藏身西茶山熬過寒季,準備來年再戰。”


    “如今的北蠻實力不複當年,我們四路大軍北征,就是要在北蠻身上撕下一層皮,若是此戰能成,那我大奉百姓至少能有二百年太平日子過,小公子的這個險,值得冒。”鄭老將軍凝視著麵前的離皋城,語氣強硬的說道。


    兩人說話間,徐子謙和李鳳荷,齊山崗來到陣前,看著城門緊閉的離皋城,李鳳荷不耐煩的說道,“還是沒人出來投降嗎?”


    “李將軍稍安勿躁,飛鴻內線來信,現在離皋城內的官員已經亂成一團,出城投降的聲音比比皆是,隻是這些讀書人都要麵子,都不願意做第一個脫下官服的人,他們在等那個願意帶著他們投降的人,他們等,我們也等,我們遠比他們的時間要多的多。”徐子謙輕聲一笑,早已將城內的讀書人的心思看的一清二楚。


    接下來項州軍的任務就很簡單了,四麵圍城,將離皋城圍了個水泄不通,也不攻城,就是要逼著裏麵的官員出來投降。


    夜幕來臨,離皋城內的大小官員都已經各自迴家,整個大廳內就剩下了王憲昌。


    王憲昌是魏懷英親自點將總管城內政務的,是現在的離皋城話事人,下麵的官員都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到底是投降還是垂死掙紮都在他的一念之間。


    投降了固然是能活下來,但就是九泉之下見了魏懷英不好交代;可若是不投降,守著這麽一個沒人支援的城池有什麽用呢?難道隻是為了那北蠻王庭那幫人的一句精神可嘉嗎?


    王憲昌累了,他太累了,他一屁股坐著,看著麵前桌子上的雲連勒格節度使官印直發呆。


    有人願意為了離皋城死嗎?那肯定是有的,但大多數人都是想活下來的,寧延定州軍進入壺腔勒格後,秋毫無犯,還有弘農打的那麽激烈,四周的百姓都沒有受到影響,尤其是錫林勒格,幾乎是徹底淪陷了,但是那裏的百姓還是過的有滋有味,甚至比起在慕容家治下過的更輕鬆自在,最起碼那些繁重的賦稅都沒有了。


    百姓活著,認可你這個國家是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讓自己的日子過的好一點嗎?


    現在的離皋城百姓每天都在為即將到來的賦稅頭疼煩惱,他王憲昌是看在心裏的,如果說真的投降能讓這些百姓過上好日子的話,那他還真願意背負這個罵名。


    至於其他想投降的人,王憲昌也能理解,誰願意死啊!


    想明白了這點後的王憲昌緩緩起身,站在雲連勒格節度使印章麵前,衝著麵前的印章重重的拱了拱手。


    他或許不是一個好臣子,但也不想讓城裏的百姓跟著他們遭罪。


    天下有誰不被人罵,就算是寧延不也天天被殷都讀書人罵嗎?


    隻見王憲昌深唿吸一口氣,將麵前的節度使印章小心的捧起來,感慨道,“這個罵名我背了。”


    兩天後,離皋城緊閉的城門終於打開了。


    吱呀吱呀的聲音從城門口傳來,正在監視離皋城的陳辛如一開始被嚇了一大跳,還以為是這些離皋城守軍要拚死一戰呢,仔細一看才發現,是一群穿著長袖寬衣的讀書人。


    為首的官員捧著一個玉印,緩步來到城外,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下官王憲昌,攜雲連勒格大小官員一百一十三人,向奉朝項州軍乞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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