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彭業的禁衛軍被困在朔州,馳道是能拖點時間,可拖得了一時,拖不了一世啊!禁衛軍北上乃是朝廷聖旨,要是高昌不收迴成命,那這十萬禁衛軍早晚還是會抵達定州,所以寧延得想個辦法讓高昌下令撤迴禁衛軍。


    神英五年的冬天還是有不少好消息的,首先是劉家商會從江南霍家幫寧延運來了大量的墨家機關,用於軍備的弩車,弓床不在少數;在徐天亮和顧毓棠的一番努力下,朔州和定州的商戶開始在兩州邊境大量通商,中原的絲綢,茶葉,鹽鐵以低廉價格被買入定州,極大的緩衝了朔州的經濟壓力;同時在寧延北征這段時間留在定州的楊寅也沒閑著,竟是幫著寧延訓練了兩萬大軍出來,對於戰損嚴重的定州軍來說是個極大的補充。


    對於寧延來說最好的消息無異於是大嫂和三哥一家人平安抵達了蒼同城。


    今年的寧府格外熱鬧,府上也出現了久違的吵鬧聲,寧頌帶著剛學會走路的棠棠在府上上躥下跳,嚇得照看他們的九九是提心吊膽,生怕摔著孩子。


    大嫂程雙雙和三嫂孔盈看著繈褓中的念念,都是高興的合不攏嘴。


    程雙雙將小念念抱在懷中,小念念眼睛瞪得老大,嘴裏吧唧吧唧著,煞是可愛的樣子逗得大嫂咯咯直笑,“這小家夥和兮檸眼睛真像啊,水靈水靈的,跟個丫頭似的。”


    孔瑩笑著說道,“我打眼一看這孩子就知道是老五家的,你看著嘴,是不是和老五特別像。”


    “你還別說,這麽一看是挺像啊。”程雙雙笑起來的眼睛就像一彎月牙。


    “你說這二哥就是偏心啊,給我家丫頭起名字就叫個寧玟,簡簡單單的;帶了老五這,給小念念起名就叫寧衍,取聖衍功德之意,真好啊。”孔瑩一邊逗著孩子一邊說道。


    程雙雙笑著說道,“你呀,二弟都說了,棠棠的名字也是大有來頭的,這個玟字出自《韻玉》一文,詩文有言:玟璿隱曜,美玉韜光;這是希望棠棠以後能像美玉一般外秀於行,內藏錦繡,入世如韜光,可不簡單呢。”


    “我就這麽說說,二哥我還不知道,他都是一碗水端的平平的。”孔瑩笑嘻嘻的說著。


    程雙雙笑著搖了搖頭,華貴儀態下的她頗有一家主母的氣質。


    虞兮檸靠在床頭,輕聲一笑,“在二哥眼中,孩子們都是一樣的,對了聽說四嫂也有身孕了,這才沒迴項州,是真的嗎?”


    “上次來信是這麽說得,老四呢,說到底還是覺得對寧家有虧欠,不好意思迴來,這才一直拖著。”程雙雙搖頭說道,“這麽些年過去了,都是一家人什麽話不能直說,親兄弟打斷骨頭連著筋,坐下來吃頓飯就沒事了。”


    “和家裏有信件往來就可以了,等他想通了或許就會迴來了。”孔瑩在旁幫腔道。


    虞兮點頭說道,“希望這天能快點來臨吧。”


    這邊的女眷在訴說談笑,隔壁書房中寧延和三哥寧頌的氣氛就顯得有些嚴肅了。


    寧延打小就怕寧頌,如今成家也是一樣,在外的他是聲威萬裏的定州牧,但是在三個寧頌麵前,他還是寧家的老五,寧頌的弟弟。


    “朔州之事是你的手筆吧!”寧頌一邊翻著寧延書架上的書,一邊嚴肅的說道。


    寧延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若不這樣,等不到過年,張彭業的禁衛軍就會抵達蒼同城,那個時候隨便按個罪名,我定州就完蛋了。”


    “我不意外你有這樣的舉措,我隻是對王州牧竟然能幫你而感到意外。”寧頌合書說道,“隻是這樣的手段最多隻是拖住禁衛軍北上腳步,延緩他們抵達定州時間,馳道修繕雖然日久,但總不至於一年半載,到時候你又該如何是好?”


    “三哥不瞞你說,現在我們也正為此事發愁。”寧延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仰首盯著天花板沉聲道,“禁衛軍北上是高昌聖旨,朝廷不發話,張彭業是不會擅自做決定的,可要讓高昌下令撤軍,難啊!”


    寧頌坐在弟弟麵前,深思片刻,開口說道,“延兒,此事並非不可解決,如若張彭業與殷都朝廷不是一條心呢?那此事豈不是迎刃而解?”


    寧頌一番話倒是點醒了寧延,“不是一條心,三哥你意思是張彭業很有可能反水?”


    “這就要看你了,如果能從張彭業身上打開缺口,不僅定州問題能得到解決,對高昌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寧頌沉思道。


    張彭業是太武政變的功臣,高昌能做在天子之位張彭業有著不小的功勞,這也是他為什麽能在直接做到禁衛軍大將軍之位的原因,要勸說這樣一個人難度堪比登天。


    但這似乎又是此局唯一可行的解決之道。


    。。。


    大奉神英五年冬,張彭業看著漫天雪花無奈感慨,他感慨的並非是因為漫天大雪導致的大軍無法北上,而是感慨手中這份來自定州牧寧延的親筆信。


    寧延邀請張彭業來年春天來蒼同城作客,信中言辭誠懇,情真意切,讓張彭業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他倒不是擔心寧延會對自己不利,畢竟現在寧延名義上還是大奉臣子,如此大膽的忤逆之事他還做不出來;他擔心的是殷都,當今天子會不會因為自己隻身前往蒼同城而猜忌自己。。。


    這人的心思越想越深,張彭業幹脆不再想了,自己一心為國,一片赤誠天地可鑒,就算是天子問責他也不怕。


    想到這點後,張彭業也不再有所顧慮,隻希望來年的蒼同城之行能夠順利,如果不動兵戈就解決了定州問題,那他也是大功一件。


    神英六年來得很快,空中雪花飛舞,地麵上蒼茫一片,遼闊大地上,一行身著鐵甲的將士出現在蒼同城外,雪花落在將士們的寒甲上,冷的瘮人。


    蒼同城外徐天亮和顧毓棠親自出門相迎,兩人身著棉裘,北邊的冬天寒風刺骨,兩人即便裹得嚴嚴實實的,可在風中站著時間長了,還是會忍不住打冷顫。


    視野中逐漸出現鐵甲身影,徐天亮略微沉眉,“張將軍到了。”


    顧毓棠忍著透骨寒意挺起腰背,“大人,您說公子為何要邀請張彭業來定州,他可是殷都朝廷之人,讓他來蒼同城,不就等於是引狼入室嗎?”


    徐天亮微微一笑,“你之前不也是朝廷派來的嗎?還是國子監高才,現在不也安然無恙的在定州嘛!”


    “我那不一樣。”顧毓棠趕緊解釋道,“我來定州是一心為了大奉,為了百姓,這能一樣嘛!”


    “你怎麽就知道張將軍和你不是一路人?”徐天亮看著越來越近的禁衛軍身影,徐徐說道。


    顧毓棠眉頭皺起,疑惑道,“啊?不會吧。。”


    看著顧毓棠有些發懵的神情,徐天亮捋著胡須笑道,“萬事萬物皆有可能,既然公子讓張將軍來蒼同城,那肯定有他的道理,我們這個公子做事七分穩,三分賭,而且他很少賭錯。”


    說話間,張彭業和一眾鐵騎來到了蒼同城門口,不得不說著蒼同城看著是和自己印象裏的不太一樣,城池高聳嚴整,一看就是近年間修繕過,而且進入定州境後,所到之處是一片欣欣向榮,沿途村鎮都是一片祥和,這和朝中官員宣傳的定州土地貧瘠,百姓水深火熱的情況截然不同。


    要是說一村一鎮是這種情況那還能說是寧延在故意擺給自己看,可一路走來的村莊幾乎都是如此,這就有些讓人意外了,目光下移,看到門口兩個身著長衫的男子後,張彭業翻身下馬,來到兩人麵前。


    徐天亮和顧毓棠笑著先去迎接,徐天亮率先開口,“定州都督徐天亮見過大將軍,大將軍一路辛苦。”


    “定州參司顧毓棠拜見上將軍。”顧毓棠含笑拱手。


    “徐大人言重,寧州牧致信與張某,誠邀張某來蒼同城一敘,張某自是不敢推拖。”張彭業拱手說道。


    “我家公子在府衙早已等候多時,將軍請。”徐天亮客氣的說道。


    張彭業在徐天亮和顧毓棠的帶領下進入蒼同城,走進蒼同城,寒冬未過,但卻已有初春之氣,街頭百姓來來往往,商鋪林立,即便是頭頂風雪,大家臉上也是笑容滿滿,記得在永熙年鑒新政剛剛頒布之時,殷都街市也是這般,百姓臉上還有笑容;可從太武年之後,新政就變了味道,變成了官員斂財的工具,殷都商戶大量減少,百姓怨聲載道。


    也難怪逢年過節會有百姓前往城外的“太武十八仙”廟中祭拜,曾經讓他們看到生活希望的人確實是不該被遺忘。


    或許是看出了張彭業的顧慮,徐天亮在旁說道,“公子自擔任定州牧以來,內政方麵完全按照新政施行,重視農桑,發展商業,一掃定州往年積弊,雖不至於說是大同之世,但對百姓來說已是難得的太平盛世。”


    “連朝廷都不在重視的新政,寧州牧竟會如此重視,是讓人意外。”張彭業感慨道。


    “利國利民之事,為何不幹?”徐天亮笑著迴答道,“當初朝廷讓公子來定州的時候可沒有指望定州能變成今日模樣,張將軍,我們不在殷都,不知道他們是如何說我們定州的,但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問心無愧,這其中也包括定州軍。”


    張彭業突然停下來,看著徐天亮,眯眼一笑,“我是朝廷官員,自然是以朝廷為重,定州軍私自北上是不爭事實,不可掩蓋。”


    徐天亮稍稍點頭,“也是,張將軍前麵就是定州府衙了,公子在裏麵等你。”


    張彭業點了點頭,看著眼前的定州府衙深唿吸一口氣,自己總算是見到這個曾經響徹殷都的紈絝,如今讓朝廷忌憚的定州牧了,他張彭業倒要看看,這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將張彭業送到後,顧毓棠還是有些擔心,“大人,您說公子他能說服張將軍嗎?”


    “不好說,但不難看出,張將軍是一個心係百姓之人,是一方良將。”徐天亮感慨道,“進入蒼同城後,看到百姓安居樂業之時,他眼神中的是震驚和意外,最後是欣慰和可惜,我感覺他是觸景生情,想到了殷都,或許這裏的一幕才是他希望在殷都看到的。”


    “這不就是當初的我嘛!”顧毓棠笑著說道。


    徐天亮拍了拍顧毓棠的肩膀,“所以我說你們是一種人。”


    。。。


    走進定州府衙,張彭業右手死死按在佩劍劍柄上,謹慎的看著四周一切,不過一直到他來到府衙側廳才發現他的謹慎是多餘的。


    寧延在側廳備了酒席,進入大廳後,寧延一身白衣背對著大門,盯著麵前牆麵上的定州輿圖。


    聽到推門而入的聲音後,寧延才迴頭看去,看到張彭業後微微一笑,“張將軍別來無恙啊!”


    張彭業拱手行禮,但還是有所提防,“張彭業拜見寧州牧。”


    “不必多禮。”寧延轉身坐在酒桌上,而後伸手示意張彭業入席。


    張彭業極其小心的入座,兩人對視而坐,寧延突然笑道,“將軍放心,我不會加害於你的,你要是出了事,那我定州和朝廷真就不死不休了。”


    張彭業卸下頭盔,看著桌上的豐盛菜肴,感慨道,“寧州牧有心了,如此款待,讓在下受寵若驚啊。”


    “你張將軍可不是一般人。”寧延舉起麵前酒杯,沉聲道,“你手握十萬禁衛軍,這十萬禁衛軍進入定州,足以要我寧延的命。”


    這話說完,剛準備端起酒杯的張彭業右手僵在了原地,看著寧延似笑非笑的神情和舉在半空的酒杯,沉聲迴應道,“寧州牧若是一心為國,禁衛軍豈會對您下手?”


    說完便舉杯相碰,一聲清脆碰杯聲後,寧延笑著說道,“可是我說我一心為國,天子信嗎?”


    張彭業尷尬喝酒,要是天子信的話,他就不會出現在蒼同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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