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州前往定州,朔州是繞不過的,所以要想阻止張彭業前往定州,朔州是唯一的辦法。


    很顯然徐天亮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思索片刻後說道,“張彭業奉命北上,我們自是不能違背天子聖旨,但我們阻止不了,不代表上天不能。”


    “徐大人,您這話都把我說懵了,這上天是如何阻止禁衛軍北上呢?這與朔州又有何關係?”陳令樞一時間也是沒明白徐天亮話中的意思。


    徐天亮繼續說道,“這十萬大軍出行浩浩湯湯,而且即是奉了官命,自是會走大道,朔州夏秋多雨,您說這萬一那天雨下的大點,把路淹了可怎麽辦?亦或者說,恰好趕上王州牧要修繕馳道又該怎麽辦?這張將軍不就隻能登上一等了。”


    不得不說徐天亮腦子就是好使的,在軍事上陳令樞是無可挑剔,但就這政治博弈還得是徐天亮,寧延一把摟住徐天亮的肩膀,笑著說道,“好小子,還得是你啊,這連王大人都算計到了,不過別說,還真是個法子,朔州那麽大,今天修一點,明天修一點,倒也能拖不少時間。”


    “辦法是不錯,可是人家王州牧會幫我們嗎?據我所知,王州牧不管是做官還是為人都以忠厚為本,這種欺瞞朝廷之事他會幹嗎?”陳令樞擔心的說道。


    “翻修馳道不也是惠及民生和朝廷的大事嘛,朝廷難不成還下令禁止修繕不成?”寧延輕輕一笑,隨後摸著下巴呢喃道,“但確實還應該有人去趟朔州,見見王州牧,告知他此事利弊才好。”


    陳令樞摸了摸鼻子,目光躲閃起來,寧延則一臉壞笑的看著徐天亮。


    徐天亮眨了眨眼睛,這邊看著寧延,一副非你莫屬的表情,那邊看看陳令樞,這小子則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徐天亮苦笑一聲,“這不就隻能我去嘛。”


    “徐小子,那就辛苦你了,等你迴來,給你擺宴慶功。”寧延嘿嘿一笑,一副得意的樣子。


    徐天亮苦笑搖頭,這苦差事還真是得自己來啊。


    。。。


    準備了三日後,徐天亮趁著夜色離開蒼同城,一路南下,直指朔州首府曳泉城。


    和上次出遠門一樣,這次徐天亮身邊依舊是有妻子跟隨,手握烏羽劍的李清泉始終不放心讓手無縛雞之力的丈夫獨身前往朔州,徐天亮也拗不過性子倔強的妻子,就任其跟著了。


    上次來朔州還是給項州軍借糧的時候,不管是農家大禮司還是朔州牧對他都是禮遇有加,不過這次要讓王州牧答應他們阻止禁衛軍北上還是有些難度,這和借糧不同,這可是實打實的要和朝廷唱反調,就是不知道素來和善的王州牧能不能答應,還有那群難搞的朔州官員同不同意。


    而在朔州官場中,最難搞定的兩人毫無疑問就是大都督吳青素和參司趙台陽,想要說服兩人,徐天亮得費些心思啊。


    在飛鴻的暗中護送下,徐天亮夫婦二人平安抵達曳泉城。


    比起初來乍到的陌生,第二次來的時候就輕車熟路了,在這個節骨眼上,徐天亮出現在曳泉城的消息王簡也不敢外傳,得知徐天亮來到朔州後,直接讓管家帶迴了自家府上。


    朝廷讓張彭業帶著十萬禁衛軍北上的消息王簡也收到了,這其中意味他也是心知肚明的,所以這次徐天亮來朔州所為何事他也能猜到一二,說真的,他也對朝廷這種落井下石的手法不齒,但也無可奈何,因為這就是政治。


    王府府邸不算太大,但格局精美,尤其是裏麵的花花草草,頗有氣象萬千的意思,府內鬱鬱蔥蔥的景象屬實是讓人耳目一新。


    身著青衫的徐天亮緩步走進堂內正廳,李清泉緊隨其後,正廳內王簡和吳青素,以及趙台陽已經等候多時,徐天亮說到底也是定州都督,寧延之下第一人,該給的麵子還是要給。


    徐天亮來到堂前,衝著麵前三人拱手示意,“定州徐天亮見過王州牧,吳都督,趙參司。”


    王簡微笑道,“徐大人客氣了,快請起和夫人入席吧。”


    兩人同時席地而坐,府內下人很快就端來美味佳肴,一盤盤精美吃食擺在兩人麵前,徐天亮入座後衝著王簡恭敬的行禮說道,“王大人,此次登門來訪依舊是不為私事,而為國政,還望大人成全才是。”


    吳青素輕聲一笑,看著徐天亮謙遜的態度緩緩說道,“徐大人是因為禁衛軍借道一事而來的吧。”


    “不瞞諸位,正是此事!”都是聰明人,這裏也不是府衙,沒必要藏著掖著,而且對於王簡這種忠厚仁義之人,往往坦白一點還是好事。


    趙台陽深唿吸一口氣,開門見山道,“禁衛軍前往定州是陛下旨意,我等身為大奉朝臣,自然是不敢忤逆陛下,所以禁衛軍北上一事,怕是沒得商量。”


    “禁衛軍為天子直接差遣,此番北上自有道理,可是細細一想,難道真的隻是拱衛邊關這麽簡單嗎?天下皆知,寧家與朝堂不合,可有人知道到底是為什麽不和嗎?”徐天亮甩出一個問題,問向場上眾人。


    吳青素想了想說道,“功高震主。”


    “兵權!”徐天亮一語中的,麵朝王簡,起身說道,“這十萬禁衛軍來到定州後,可還有我定州軍容身之地?一旦定州軍沒了,諸位覺得禁衛軍會一直留在定州嗎?怕是不會,畢竟禁衛軍名義上的任務隻有一個,拱衛京都,保衛天子;等到我定州軍沒了,禁衛軍又走了的那天,一旦北蠻南下,定州怕是要重蹈太武年間的覆轍了。”


    吳青素和趙台陽對視一眼,而後沉眉說道,“無軍不可衛土,道理是這個道理,可還是那句話,這是天子聖旨,十萬禁衛軍北上之勢不可阻擋,否則便是欺君叛國,如此大罪,我朔州可擔不起啊。”


    “我定州軍是為保護定州,保護百姓而生,如若北蠻退去,百姓安居,朝廷真有了能護住定州以及天下百姓的能力,那我定州軍沒有了又有何妨?但是如今北蠻如餓虎,對我大奉虎視眈眈,朝廷之心皆在權力,而非百姓;所以,這定州軍必須留在定州,為了定州的百姓而留。”


    趙台陽正襟危坐,看著徐天亮輕聲說道,“我家州牧仁善,自然也是不願意看到大奉百姓流離失所,朝廷對定州的態度我等也是略知一二,隻是身為臣子,君命不可違,所以這次我們真的是無能為力。”


    “趙大人言重了,我家州牧不會也不想成為忤逆天下之人,更不會為了定州而做出有辱朔州之事。”徐天亮一聽話中有轉機,當即起身離席,來到正廳中央說道,“禁衛軍北上乃天子聖旨,自是不可違背,但聖旨上又沒說必須什麽時候到;所以,這禁衛軍走到哪,走到什麽程度,都是尚未可知啊。”


    吳青素聽了徐天亮的話,笑著搖了搖頭,“從殷都到定州滿打滿算也就兩個月路途,這話是考慮到大軍行軍緩慢的原因,否則,還會更快。”


    徐天亮衝著王簡拱了拱手,故意賣了個關子,“聽聞王州牧一心州政,尤其是對朔州民生一事頗為關心,這點我家大人萬分敬佩,民生乃社稷安危之根本,為百姓做事,也就是為國做事,為天子盡忠,為後世造福。”


    王簡捋了捋胡須,還沒反應過來徐天亮這麽說是什麽意思,“徐大人客氣了,身為朔州百姓父母官,做的不過是些分內之事罷了。”


    聽出徐天亮話外之音的吳青素眯眼看向徐天亮,“徐大人怎麽突然關心起我朔州民生之事了?這和禁衛軍怕是沒什麽關係吧!”


    徐天亮微微一笑,稍稍低頭說道,“北方夏秋多雨,尤其是近兩個月來,朔州暴雨不斷,聽說好多人家的良田和房屋都被衝毀了,王大人也是第一時間就派遣府衙官吏前往賑災,安撫百姓,補償損失,如此聖人之舉我等身在定州都有耳聞,王大人一心為民,當真為吾等為官之榜樣。”


    趙台陽搖頭一笑,他可不相信徐天亮來朔州就是為了拍王簡馬屁的,這背後肯定另有圖謀。


    一番鋪墊後,徐天亮拱手一笑,沉聲道,“同樣,我們也聽說因為暴雨導致朔州官道多有損毀,其中馳道更是受損嚴重,這官道可是貫穿全州交通的命脈,關乎南來北往的商旅還州內百姓的生計,切不可大意啊;還有這馳道,這可是大奉調兵的重要道路,王州牧和在座大人一定要確保馳道安全才是。”


    此話一說,吳青素直接皺起了眉頭,這徐天亮說了這麽多,終於是說到點子上了,原來問題的症結在馳道上!


    確實如此,張彭業的禁衛軍從殷都趕赴定州,首選必定是馳道,馳道不僅能大大提高行軍速度,同時也能彰顯大國之威,而一旦馳道受損,必然會使行軍速度大打折扣,這也就延緩了禁衛軍北上的時間,這種不忤逆聖旨還有理有據的借口倒真是不錯啊!


    趙台陽細心一想,這還真是一個不錯的辦法。


    “我州境內官,馳兩道受損有如此嚴重嗎?”王簡疑惑問道。


    吳青素看了一眼徐天亮,起身衝著王簡拱手道,“下麵官員是匯報了一些官道受損情況,至於馳道如何,屬下還需帶入去查驗一番,畢竟禁衛軍北上在即,馳道可不能出事。”


    “確實如此,馳道是得盯一下,吳大人,此事就交給你了。”王簡頷首說道,看著徐天亮感慨道,“幸虧今日有徐大人在,不然還真是誤了大事。”


    “王州牧過獎。”徐天亮拱手笑道。


    趙台陽眯眼看向徐天亮,“那徐大人,這馳道在我州境內,有了問題我們自然是要解決,而且是以最快的速度解決,不知道對於我朔州民生之事,徐大人可還有高見?”


    徐天亮淡然一笑,“朔州州事,我這個外臣就不多嘴了,禁衛軍一事我家大人自有定奪,來此隻是和王州牧說一聲,後麵的事我家州牧自有定奪。”


    吳青素仔細打量著徐天亮,看著麵前書生泰然自若的樣子,倒真是風采卓絕,“徐大人,定州與朔州唇齒相依,定州軍的存在不僅是保護定州百姓,更是在保護我朔州百姓,這一點我們看在眼裏,心中也一直記著定州的情誼,這個情誼什麽時候還,如何還,我們也有盤算,所以還請徐大人放心,也請徐大人迴去轉告寧州牧,朔州上下官員不僅是大奉臣子,更是百姓父母官,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首選永遠是百姓,隻要對百姓有利,我們就會堅持到底。”


    徐天亮看著吳青素,兩人似乎都讀懂了彼此的想法,隻見徐天亮衝著王簡等人接連拱手,“多謝諸位了,多謝。”


    趙台陽拿出一份文書來到徐天亮麵前,沉聲說道,“接連戰爭想必你們定州財政也已經捉襟見肘了,這是我朔州境內說得上名字的大商戶,王大人提前打好招唿了,若這些商戶與定州商販有生意往來,自是不會讓定州的商戶吃一點虧。”


    徐天亮聽後那是萬分驚喜,趙台陽說的不假,他們定州的財政確實是已經頂不住了,要不是有劉家商會一直撐著,恐怕早就崩潰了,而朔州此舉無疑是給了定州財政這攤快要幹涸的池水注入了一汪清泉。


    “多謝王大人,多謝各位。”徐天亮說著說著,激動的眼淚都快要出來了。


    將文書交給徐天亮後,趙台陽接著說道,“上次借糧我們朔州支持你們,這次我們還是一樣。”


    “趙大人,多謝了,我替我家大人謝過諸位了。”徐天亮剛準備鞠躬行禮,直接被趙台陽攔下。


    “你們隻需知道,項州和定州永遠不是孤軍奮戰,英雄永遠不會獨行。”趙台陽扶起徐天亮,眼神泛著光。


    這句話是趙台陽的真心話,也是朔州上下官員的真心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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