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看群峰入天際,香火奉忠魂。


    十八人畫像將寧延緊緊圍住,聽著羊辜佑略顯幼稚的話,寧延輕哼了一聲,而後緩緩起身,來到香案前拿起三根焚香,插入香鼎,煙霧升騰。


    “我不喜歡你帶著答案問問題,如果我說我是,你信嗎?如果我說不是,你又會不信嗎?”寧延扭身說道。


    羊辜佑起身,皺眉道,“朝廷百官,民間學士,都在傳言你寧延要擁兵自立,分裂大奉,我羊辜佑不信,也不敢相信,今天來,我就是希望你給我吃顆定心丸,讓我更加堅信你寧延永遠是大奉之臣。”


    羊辜佑的倔強倒是有些像當年的自己,年輕的時候人們總是會立下豪言壯語,可隨著年歲的增長,這些豪言壯語也就慢慢的被拋到了腦後,眼前剩下的隻有生活中的柴米油鹽和太多的不得已。


    “這麽說來我該叫你一聲羊大人了,我寧延是大奉之臣,這是不爭事實,我反與不反,絕不會因為我的一句話而決定,今天當著公明,正醇他們的麵,我可以給你發誓,我寧延這輩子都是奉臣,可是那又怎麽樣?我寧延忠於大奉是因為父親和大哥還有我身上的寧字烙印,但你能保證百年,十年後沒有第二個寧家嗎?決定我寧延反與不反的是朝廷,而不是我。”寧延大聲說道,語氣堅定,神情冷峻。


    現在朝廷什麽情況,他羊辜佑心裏也清楚,他能看出來天子是有野心的,可是他的野心是建立在盲目的自信上,真以為國師樂秦看不到他的小動作?那周覆,黃年昔哪裏有一品大臣的樣子,若非要打壓寧家,怎麽會輪到他們在朝堂上殷殷狂吠。


    難道朝廷就真的要一直和寧家對著幹嘛?做個麵和心不和的臣子,羊辜佑不希望這樣,他的政治主張也不希望如此,他希望寧家能重迴殷都,輔佐天子威鎮天下。


    “若是朝廷真能與寧家握手言和呢?”羊辜佑抬著頭說道。


    寧延直接被逗笑了,都不知道是不是在笑羊辜佑太天真了,“要是朝廷拿我寧家當臣子看,我爹娘會走嗎?我大哥會被害死嗎?那些想害我寧家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給我一個說服陛下的機會,陛下絕非昏庸無能,相反,他有能力也有野心,我相信,隻要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陛下一定會明白寧家對大奉的重要。”羊辜佑不死心依舊在說道。


    寧家對大奉的重要!


    這幾個字聽的寧延格外心酸,但心酸之餘他又感到些許慶幸,慶幸有人看到了他們寧家的重要,有人明白了他們寧家的付出。


    “辜佑,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這天真的太難等到了。”寧延目光柔和了許多。


    羊辜佑不該姓羊,他該姓牛,他倔強的善良,頑強的堅持就像那順著小路一頭紮進山林的公牛,隻不過他的善良和堅持在那黑暗陰森的山林中根本不值一提。


    羊辜佑看著寧延,眉目緊皺,最後拱手道,“辜佑蒙受寧家大恩,一心報國,必當為此事傾盡一生,功成之日,辜佑死而無憾。”


    寧延昂首輕笑,看著於公明的畫像,眼淚差點流下來,他很想說,若是你們還在,我哪裏會這麽苦!


    。。。


    走出太武十八陵,莊十月與池明淵來到寧延身邊,池明淵嘴角依舊叼著一根狗尾草,臉上掛著永遠剃不幹淨的胡茬。


    “碰到九蛟劍了?”寧延直入主題。


    池明淵吐掉草根,感慨道,“這家夥一看打不過我們,直接撇下那兩老東西自己走了,不過有一說一,那家夥的實力挺不錯,九蛟劍雖說是殺戮殘暴之劍,但我察覺那人倒也不像是窮兇惡極之人。”


    “可惜了,這種人選擇了樂秦!”寧延感慨道,而後迴頭看向殷都的方向,“咱們這次平安無事的離開殷都,你們說樂秦會不會在半路截殺我們啊?”


    “這可說不準,不過公子你放心,有我們在,誰都傷不到您。”莊十月接過話說道。


    寧延想到了什麽,突然笑了出來,“你們發現沒,這次我在殷都鬧得這麽兇,那些自詡高潔的讀書人愣是沒人出來說一句話,還有那周覆,黃年昔之流,更是連屁都不敢放。”


    “宵小鼠輩,自當不敢放肆。”池明淵不知從哪裏又找來一根野草,叼在嘴邊。


    “他們是怕,畢竟我連劉岱都敢殺,他們害怕他們變成第二個劉岱。”寧延神色兇狠了一些,“大哥的死和這些狗官或多或少都有關係,這筆賬我不會忘的,早晚讓他們加倍奉還。”


    隨後寧延轉頭又說道,“讓這種小醜留在朝堂估摸著也是高昌的手段,現在我已經見過天子了,估計這種人在殷都放肆的時間也快結束了。”


    池明淵沉聲一笑,“公子倒是對天子很有信心嘛。”


    “若他連這點魄力本事都沒有,那樂秦的眼光也太差了些。”寧延勒馬笑道。


    莊十月輕歎一聲,“公子,我莊十月什麽時候有過如此風光的時候,在天子腳下舞刀弄劍,但是這樣真的很有氣魄。”


    池明淵拍了拍後背的肩膀,“你小子也不賴,公子沒看錯你。”


    寧延哈哈一笑,大喊一聲,“小白,咱們走,迴家!!”


    自此之後,寧延的家隻有一個,那就是定州。


    前山路遠,屬於他寧延的時代才真正到來。


    終有一日,他寧延要試問天下刀可鋒!


    。。。


    殷都,皇宮西苑。


    天子高昌正在伏案苦讀,盯著手中的一本名冊,上麵的人名毫無疑問都是用朱砂筆寫的,足足十三人。


    看著上麵的名字,高昌欣慰的笑了笑,但很快又皺起眉頭,“範愛卿,這其中為何沒有羊愛卿的名字啊?”


    作為羊辜佑的好友,範北思自然是願意看著羊辜佑受到天子重用,功成名就;然而他知道羊辜佑的政治主張核心並不在天子這裏,羊辜佑雖有大才,但是範北思不敢將其作為天子此番密見的年輕重臣,他擔心自己好心辦壞事,葬送了羊辜佑性命。


    “迴陛下,辜佑之才在臣之上,本該為大奉盡忠盡職,然辜佑與寧家有些淵源,臣擔心。。。”範北思低著頭說道,語氣中滿是無奈可惜。


    高昌略顯不滿,將名冊丟在桌上,嚇得範北思一個激靈,將頭埋的更低了。


    “範愛卿,朕說過,大奉需要的是人才,是有真才實學的學士,羊愛卿之才你與朕都是心知肚明,如今正是我大奉用人之際,朕豈會因為其私交就舍棄一如此大才,他與寧家有淵源那又如何,隻要他一心為了大奉,朕就敢用他,敢把他當自己人,朕的心中不止是寧家,還有整個大奉。”高昌皺眉說道,如此一番言語倒真有真龍之像。


    範北思急忙跪地叩首,“臣知錯,是臣以小人之心度了陛下君子之腹,臣這就把羊兄加上,讓其為陛下效力,為大奉效力。”


    高昌聽罷,歎氣道,“行了,起來吧,朕知道你也是為了朕著想,這件事就交給你來安排了,一定要注意保密,真不希望還有別的人知道。”


    “陛下放心,臣明白。”範北思拱手退去。


    範北思走後,高昌從櫃子裏拿出了寧延給他的那枚龍紋玉章,盯著玉章看了很久很久,他相信終有一天,這枚龍紋玉章會有大用處。


    。。。


    殷都,樂府。


    樂秦還在慢悠悠的在亭中踱步,寧延離開了殷都,不僅毫發無傷,還讓自己損失了陰陽雙煞,這寧延身邊還真是臥虎藏龍,深藏不露啊。


    一個儒家聖人,一把葉墨劍,一個究竟戰場的神魄高手,現在的寧延羽翼漸豐,已經隱隱有了要與朝廷分庭抗禮的態勢,若是在不想想辦法,搞不好,真讓寧家翻天了。


    要說隻能怪西羌太沒用了,二十萬人砸進去,把自己大護法打沒了,到最後也隻是讓寧家沒了寧鶴,殊不知寧延才是最大的威脅。


    就因為他身上的國運!


    樂秦停下腳步,神情嚴肅,許久之後管家從一旁走了出來,神情異常難受的老管家就好像出門踩了狗屎一樣,走到樂秦身前後,糾結再三後說道,“老爺,真的要走這一步嗎?這可是要背千古罵名的啊。”


    “若是不走這一步,天子這皇位豈能坐得穩啊?”樂秦長歎一聲,而後看向老管家,“把馬四娘信給老夫吧。”


    無奈之下的管家將袖口中的密信遞給了樂秦,借著燭光,樂秦緩緩打開手中的信件,看到信上內容後,滿意的點了點頭,而後直接將信放在蠟燭上燒成灰燼。


    “這步棋走完,老夫就該離開了,若是寧家能倒,老夫倒也無憾,若是寧延還是未傷根基,那之後就隻能看天子的了。”樂秦神色決絕的說著,似乎也知道這封信燒完後意味著什麽,一步步走到今天,他也舍不得走,但又不得不走。


    老管家閉目不言,拱手離去。


    樂秦坐在亭子上,抬頭望月,手指有節奏的敲打著韻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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