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鈺剛剛那句寬慰的話分明硬邦邦的,可鐵漢柔情有時候反而更管用。


    看那兩大頭兵的樣子,似乎下一秒都能哭出來。


    張作很快領著人離開。


    程鈺已經將黑衣刺客直接打暈,等著人都散開了才看向宋芙,道:“隨我來。”


    宋芙也不知道程鈺究竟是怎麽繞的,七拐八拐之後,莫名其妙地迴到了定王府。


    當然,此次帶著黑衣刺客到了地牢。


    對程鈺來說,定王府才是他最放心的地方。


    尤其此事,事涉二皇子。


    地牢內。


    黑衣刺客被劍影五花大綁起來,又仔細地檢查了身上各處,確定他身上再沒危險,就連自盡都做不到時,這才退後幾步,候在一邊。


    他的黑色麵具仍舊戴在上半張臉上。


    宋芙隨時可以揭開。


    但此刻的她卻有些緊張。


    不管眼前的人是什麽身份,總歸與江家脫不了關係,隻要一想到這一點。


    宋芙便覺得無論這人是誰,她都無法接受。


    她一步一步靠近黑衣人。


    深吸一口氣。


    伸手摸到他的麵具。


    下一秒。


    一雙利劍似的漆黑眼眸睜開。


    不是旁人。


    正是眼前的黑衣刺客。


    被打暈的他竟在有人碰到他麵具時,強製醒來。


    黑衣人立刻掙紮起來,看著宋芙的眼裏滿是殺意。


    隨著他的掙紮,劍影用來束縛他的鐵鏈也隨之嘩啦作響,劍影捆得很緊,可這人全不要命的模樣。


    不過眨眼間,手腕處便已經被鐵鏈磨破了皮。


    宋芙並沒有猶豫。


    眼神堅定,不顧他的抗議和掙紮,取下他臉上的黑色麵具。


    哐當!


    下一秒。


    黑色麵具直接從宋芙手中滑落,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宋芙呆呆地看著麵前的人。


    眼淚不自覺地從眼角滾落。


    麵前的人臉上被麵具覆蓋的地方傷痕遍布,沒有一塊好肉。


    可眉眼與五官,還是叫她一眼就認出眼前的人。


    “大表兄?”


    是江照!


    與二表兄江爭相比,江照更像是江家根正苗紅的孩子。


    江照從小便極有習武的天分。


    亦是江家的嫡長子,江家軍的少將軍,江家這一代孩子的領頭人。


    是當之無愧的江家驕傲!


    他與江爭二人,一武一文,幾乎將同輩之人壓得抬不起頭,不過他早早就上了戰場,多年鎮守邊關。


    別說宋芙。


    程鈺和劍影同樣也驚呆了。


    兩人都不敢相信,此刻那麵目全非的男子,會是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江家少將軍。


    宋芙現在有些懷疑人生。


    她當初分明瞧見那城牆之上懸掛著的屍首,除了在都城的幾個侄兒與小舅舅,其餘人一個不落。


    如今看來……


    其中不知還有多少貓膩。


    更要緊的是,大表兄看她的眼神此刻是全然的陌生,就好似完全不認得她了一樣。


    程鈺的心情同樣沉重。


    死去的江照竟以這樣屈辱的方式呆在二皇子的身邊。


    二皇子還吩咐江照刺殺宋芙。


    他當真是瘋了。


    此刻的江照許是因為麵具被取下的緣故,整個人已然發狂。


    宋芙並未感慨太多,態度已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抬手抹了抹眼淚,立刻就要給江照診脈。


    無論如何,她都會治好大表兄。


    程鈺在旁並沒說話,隻是對宋芙的所作所為表達了絕對支持的態度。


    他曾受恩於江家,更在世人不知道的地方,與江照江爭二人互為知己。


    隻是定王府與江家都掌著軍權,從小他們就知曉避嫌,並未在表麵上過從甚密。


    就連宋芙都不知道那些事。


    宋芙這一給江照診脈,才知道江照的情況究竟嚴重到了怎樣的程度。


    江照身中蠱毒。


    身上傷痕遍布,內外傷都很嚴重,尋常人若是傷成他這樣,不死也要脫層皮。


    江照卻還能打鬥掙紮,儼然一個不曉得疼痛的死士。


    宋芙診脈完,細致妥帖地為江照處理了身上的外傷,等他忙完,這才發現原本昏暗潮濕的暗牢此刻已經大變樣。


    程鈺顯然也很雙標。


    在知道江照的身份之後,命人送來了最好的東西,床單被褥,衣食用具。


    當然,這些都是劍影劍光親自動手。


    隻有如此,他才放心。


    暗牢被打掃得幹幹淨淨,不像牢房,倒像閨房。


    宋芙有些詫異地看向程鈺。


    程鈺道:“外麵不安全,隻能委屈表兄了。”


    他隨著宋芙一道喊表兄。


    宋芙心裏略覺得有些怪異,卻還是點了點頭,“世子,謝謝你。”


    江照此刻的情況在外頭的確不合適。


    宋芙又問:“文光那邊問出什麽了嗎?表兄身體裏的這種蠱……”


    “我不知道。”


    她麵色微有些白。


    先前知道程鈺身中蠱毒時,她是專門了解過蠱的。


    但江照所中的這種,確實不在她的了解範圍。


    這也不代表二皇子更看重江照。


    隻是江照三年前才中蠱,程鈺卻已中了好多年。


    程鈺立刻道:“我親自去一趟。”


    他就要轉身離開。


    “程鈺。”


    宋芙叫住他,聲音期待裏又帶著幾分忐忑,“秦子宣他……”


    既然大表兄都活著,那秦子宣會是她二表兄嗎?


    秦子宣與江爭有八分相似,又都是讀書人,若非她因為上一世阮姐姐的死。


    必定是會這樣懷疑的。


    程鈺身形微頓。


    一時不知該怎麽迴答宋芙。


    宋芙見此,心裏已有了答案,她隻覺得心髒砰怦怦地跳動,心髒就跟被泡在醋缸裏一般。


    又酸又澀。


    這麽一想,阮姐姐那般義無反顧地要嫁給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便顯得合理多了。


    阮姐姐她從未走出來過。


    而二表兄,顯然也無法拒絕阮姐姐。


    她再一迴想從前秦子宣對她的態度,方才知道,為何那麽怪異。


    換成旁人,第一次見麵就被她下藥怎麽可能那麽平靜?


    宋芙鬆開程鈺的衣袖,認真看著他,道:“我想見小舅舅。”


    少年白頭的小舅舅也該知道這一切。


    大家一起為一件事奮鬥,總比各自努力要來得好得多。


    程鈺點頭,“好。”


    程鈺去審問文光。


    宋芙想了想,也徑直出了門,不顧夜色的阻攔,直奔阮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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