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是黑色的,認不出牌子,雖然很低調,但看著好像比林家的車還要貴氣。


    車牌號他沒見過,但從六個一樣的數字上來看,這車的主人身份不簡單。


    車門打開,先入眼的是一雙皮鞋,林霽順著鞋子往上看,看到了一個男人。


    男人長得很高,他這樣的姿勢要很費力的仰起頭,才勉強看到對方的麵容輪廓。


    能看出來,這是個很英俊的男人。


    林霽還在流淚,隨著他仰頭的動作,眼淚的流向也有了改變,順著眼角流入鬢角,然後消失不見。


    夜晚的路燈刺眼,看清男人的輪廓後,林霽緩緩閉上了眼睛,以緩解眼睛的刺痛感。


    下一秒,他的臉頰似乎被什麽觸碰到了,林霽睜開眼,看到那個渾身散發著貴氣的英俊男人也像他一樣蹲了下來。


    男人手上拿著一張紙巾,正在擦拭他臉上的淚痕。


    陌生人的臉上是擔憂的神色,他問:“你……還好嗎?”


    第十七章


    簡之珩在國外發家,最近兩年才把產業逐漸挪迴國內。


    隨著產業轉移,他迴國的次數也多了起來。


    這趟迴國,就是為了談在國內的生意,不過已經談的差不多了,馬上就該走了。


    晚上十一點的飛機,從宴席出來,簡之珩便直奔機場。


    還有些工作沒處理完,他帶到車上,趁著去機場的這段路繼續處理。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感覺自己脖子有點酸,便抬起頭來朝窗外看了看。


    隻這一眼,便收不迴來了。


    昏黃的路燈下站著一個少年。


    他很瘦,身上隻穿了一件單薄的白襯衣,距離太遠,看不清少年的模樣,但能看清他麵容的輪廓,很漂亮。


    夜風吹來,吹起了白襯衣的下擺,清瘦的少年正好晃了下身子,簡之珩覺得他好像要被風吹走,心裏不由得跟著一緊。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車已經靠著路邊停下了。


    原來是剛才那一幕,讓沒過腦子便喊了停車。


    簡之珩覺得自己好像魔怔了。


    隻是一個陌生人而已,確實好看了點,但也不至於他停下車來看吧?


    而且他真的上去跟人家打招唿,也太唐突了。


    正準備讓司機繼續開車,簡之珩最後抬眼看了一眼那個少年,於是讓司機開車走的話便說不出口了。


    少年精致的麵容上滿是淚痕,他在哭,而且是極其安靜的哭,半垂著眸子,肩膀小幅度的抽搐著,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他原來這麽傷心。


    簡之珩再次感覺自己的心髒好像被抓住了。


    這種感覺剛才就有,但隻是轉瞬即逝,現在是清晰無比,讓他根本無法忽視。


    少年到底是遇到了什麽事,才會讓他哭都不敢大聲哭?


    前排的司機透過後視鏡看了看簡之珩,又看了看路邊的男孩兒,小心翼翼問了句:“先生,要走嗎?”


    簡之珩沒有迴答,猶豫著把手搭在了拉手上。


    下一秒,他就看到少年蹲了下來,抱緊自己的膝蓋。


    少年的神情看起來與剛才無異,依舊是哭的安安靜靜,隻是姿勢換了一下而已。


    但這下蹲的姿勢,卻讓簡之珩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拉開車門,下了車。


    “你還好嗎?”


    少年睜開了眼,被淚水衝洗過的眸子更加透亮,好像能直直望進人的內心。


    簡之珩幫他把臉上的淚水擦幹,又問了一句:“怎麽一個人蹲在這兒哭,需要幫助嗎?”


    林霽緩緩眨了下眼,亂飄的思緒稍稍迴了籠,“我、我找不到我爸……”


    因為哭了許久,他的嗓音有些沙啞,但並不難聽,至少聽在簡之珩耳朵裏不難聽。


    麵前的男孩兒看著也就剛剛成年的模樣,不過這個年紀在路邊哭,竟然是因為找不到爸爸,確實是惹人啼笑。


    但簡之珩不覺得好笑,能讓一個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因為找不到父親哭成這樣,肯定是因為他的父親陷入了危險。


    簡之珩聲音放得更輕,幾乎是小心翼翼地問:“出什麽事了?你的父親是患有阿爾茲海默症嗎?怎麽會找不到了?”


    “你的父親叫什麽名字?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盡綿薄之力。”


    司機聽他這麽說,忍不住開口,“簡先生,還有兩個小時飛機就要起飛了,咱們距離機場還有十公裏呢。”


    簡之珩對司機的話視若無睹,隻看著林霽。


    林霽在思考麵前這個男人的可信程度。


    他需要幫助,但是最近的經曆讓他不敢再相信任何人。


    正在林霽猶豫的時候,手機響了。


    林霽連忙接起來,是警察打開的電話,老楊已經找到了。


    林霽激動地握緊手機,“在哪兒?!”


    “北土城東路4號院片區的後巷子裏,他被人打得很嚴重,我們已經叫了救護車,應該馬上就來了,你直接去附近的第三人民醫院急診等吧。“


    “好好,我現在就過去。”掛斷電話,林霽有了方向,抬腿就跑。


    跑了兩步之後發現好像忘了些什麽,又停下來,轉頭對還在看著他的男人鞠了個躬,”謝謝你先生,我找到我爸了,我先走了。“


    少年腿長,跑得很快,正好來了一輛出租車,他趕緊攔住,坐上車離開了。


    簡之珩還站在原地,望著少年離開的方向。


    司機冒死又提醒了一句:”簡先生,該出發了。“


    簡之珩終於有了動作,又坐迴了車裏。


    車子穩穩開在路上,簡之珩重新把平板和文件拿起來,這迴再低頭,卻是什麽也看不進去了,腦海中全是剛才少年的身影。


    就像一場美妙的豔遇,沒有事先預料,也沒有未來,隻有那一時的歡愉,讓人難以忘卻。


    簡之珩拿出口袋裏那張紙,因為被淚水打濕,再加上被他攥在手裏,已經變得皺皺巴巴。


    他把紙鋪平,又沿著一開始的折痕疊起來,然後找了個小一點的文件袋,把紙放了進去。


    他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麽沒個拿著手帕出門的習慣,要是剛才用的是一張手帕,就不會保存這麽困難了吧。


    *


    林霽打車來到第三人民醫院,,路上有點堵車,他到的時候,正好跟送楊功來醫院的救護車碰上。


    在電話裏聽到警察說老楊被打是一迴事,親眼見到又是一迴事,看到病床上血肉模糊的人,林霽忍不住崩潰大哭。


    “爸!爸!”


    醫生護士推著病床進了手術室,林霽跟著跑到門外,被迫停了下來。


    剛才的一幕仿佛還在眼前,男人渾身是血,躺在床上死氣沉沉。


    臉上沒一塊好地方,腫脹的眼皮覆蓋住眼球,鼻子和嘴角都是血跡,臉頰也高高腫起。


    楊功早些年靠打零工維持生計,幹的多是賣力氣的活兒,雖然累,但鍛煉出了一身肌肉。


    就算現在有比較嚴重的風濕,但他平時注意養生,早睡早起愛喝水,米麵肉菜都吃,還積極配合治療,也是比同齡人要健康許多的。


    林霽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能夠看到楊功奄奄一息的模樣。


    林霽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雙手捂住自己的臉,眼淚從指縫流了出來。


    他腦子很亂,許多埋藏在深處的記憶湧了出來。


    上小學的時候,學校裏流行一種鉛筆盒,叫多功能鉛筆盒。


    鉛筆盒的蓋子是軟的,上麵有好看的圖案,打開了以後裏麵分上下兩層,下層可以放尺子,上層放鉛筆和橡皮。


    上層除了每一根鉛筆橡皮都有專門的卡槽以外,還帶著一個削鉛筆的轉筆刀,非常華麗。


    鉛筆盒很貴,要五十塊錢一個,他上小學的時候五十買一個鉛筆盒可以說是非常奢侈了。


    但他那個時候小,不懂家裏窮不能買很貴的東西,就問老楊要了這個鉛筆盒。


    老楊沒有苛責他,而是去搬了一天一夜的水泥,白班加夜班成功賺到了一百塊錢。


    他迴家換了身幹淨的衣服,拿著賺來的錢去了文具店。


    老楊沒讓他跟著一起進去,讓他在外麵等著。


    他那時年幼,隻看到老楊進店裏跟老板說了很久,說到最後老板的表情都不對了,把鉛筆盒塞到老楊手裏,然後開始把老楊往出趕。


    門打開,他隻聽到老板喊了一句:“死窮鬼!沒錢就別買!滾!”


    老楊渾不在意店老板的謾罵,把他帶到一個角落,變戲法一樣把印著多啦a夢圖案的鉛筆盒拿了出來,臉上洋溢著笑容。


    “看!這是什麽!別人都有的文具盒我們小霽也有啦!”


    後來長大了,他才知道老楊進文具店幹了什麽。


    是去講價了。


    不過那個鉛筆盒市場價就是那樣,老楊沒講下來,最後還是五十塊錢買了那個文具盒。


    現在,他無所不能的父親渾身是血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


    原來強大如父親,也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已,隻有一條脆弱的生命。


    一位女警察坐到他旁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按照我們的經驗來看,你父親雖然看著傷的比較嚴重,但應該不至於威脅生命。”


    “那幾個打人的都已經落網了,局裏有人在審問,別擔心。”


    林霽抬起頭,眼睛和鼻子都泛著紅,“真的會沒事嗎?”


    警察忍不住抱了抱他,“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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