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的天,冷的刺骨,涼的發寒。


    寒風唿嘯而過,吹拂著飯店外的樹木,不時發出颯颯作響的聲音。


    張凡身體繃直,僵硬的站在窗外的陰影裏,目光呆滯的看著窗內的景象。


    窗內的飯店中,是他的親生父母與他們的另一個兒子。


    他們一家人,有說有笑,其樂融融,幸福美滿。


    張凡拳頭攥的發緊,臉上布滿水痕。


    這水痕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


    雨夜中的大雨,越來越大,落在地麵上時,響徹起密密麻麻的啪嗒聲。


    一個個碩大的水泡,從水泊中濺起。


    一抹抹虛幻的光暈,在水泡的倒映下下,顯得那麽的淒涼寂寥。


    路邊兩側,泡在大雨下的路燈,範著朦朧泛黃的光輝,將張凡的身影照射的格外蕭條落寞,他身後的影子,也被無限拉長,漸漸形成了一條直線。


    他就這樣呆呆的站立著,眼神中的光芒黯淡至極。


    這一刻,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或許,此時的他,那渴望與父母團聚的內心,也漸漸下起了磅礴的大雨。


    雨水將張凡的衣服完全打濕,與身體緊緊貼在一起。


    不知何時,四周也變得靜悄悄,過往的行人,不見了蹤跡,行駛的車輛也不在駛過。


    就這樣,他保持著僵硬出神的狀態,不知過了多久。


    直到飯店中,有客人逐漸的離開。


    直到飯店中,一間間雅間的燈光熄滅。


    直到飯店中,他的親生父母一家人,也用餐完畢,推開門走出。


    他們撐著傘,相互簇擁著,走上了奔馳車,緩緩駛向了遠方的家。


    張凡目送著他們的離去。


    就這麽目送著。


    這一次,他沒有說話。


    這一次,他沒有選擇追逐上去。


    忽然,他笑了起來。


    隻是笑容中,卻是透徹著一抹絕望跟苦澀。


    人世間,最大的痛苦是什麽?


    或許,就是被自己的親生父母所拋棄吧。


    張凡笑的越來越大聲,隻是淚水,卻是不受控製的滑落,與雨水混合在一起,滑下臉頰,滴落濺在水泊,蕩起一個個細微的水泡。


    ......


    “媽媽說不讓我給你玩,你是個小乞丐,快走開。”


    紮著雙羊角辮的小女孩,揮手厭惡的驅趕著站在麵前的小男孩。


    小男孩穿著一身灰色破爛的衣服,他身材瘦弱,個子不高,流著鼻涕,傻笑著站在原地,從口袋裏掏出了一顆皺著的大白兔奶糖,遞向小女孩,好像是想用奶糖,來換取跟小女孩一起玩的資格。


    “我不要你的糖,你快點走開,不然我媽媽看到我跟你在一塊,她該罵我了。”


    小女孩抬手把小男孩手裏的奶糖打落在地,低聲喊道。


    在她喊完這句話後,就快速的跑走了。


    小男孩渾身髒兮兮,頭發亂作一團,衣服各個地方都打著補丁,他臉上的傻笑,在被小女孩把奶糖打落的一刻,便陡然凝固下來。


    愣神了許久,小男孩的臉上依舊掛著傻笑,隻是他眼底的深處卻是多出了一抹深入到靈魂的孤獨。


    他緩緩彎下腰,把掉落在地沾滿泥土的奶糖,小心翼翼的撿了起來,用手仔細的擦了擦,然後當做寶貝一樣,裝進了口袋。


    他踉蹌著步伐,向著遠處的走去。


    慢慢的,他來到了一群聚在一起愉快玩耍的孩子們身邊,熟練的又從口袋掏出了那塊奶糖,遞了過去,聲音沙啞的問道:“能不能帶我一起玩?”


    幾個孩子,聽到有人過來,全都抬起頭看去,當見到是小男孩後,所有人臉上都露出了深深的厭惡,立刻四散逃走。


    直到跑出一段距離,才有一個胖孩子,扭過頭嘲笑道:“我們才不給你玩,你是個野孩子。”


    “野孩子,真可憐,有人生,沒人養。”


    “野孩子,穿衣破,穿衣爛,邋裏邋遢真難看。”


    “野孩子,野孩子.......”


    那個胖孩子,用自己編的歌謠,不斷辱罵著那個小男孩。


    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孩子們,也湊上前,開始唱起了罵人的歌謠。


    “打死他,打死他,真晦氣。”


    似是罵的不過癮,有個別孩子竟直接從地上撿起了石頭,用力的朝著那小男孩砸去。


    冰冷的石頭,有棱有角,打在小男孩的身上,很快就讓他遍體鱗傷,有鮮血流出。


    小男孩被砸的哇哇大叫,抱著腦袋,拚命的跑走。


    那些孩子們,一邊小跑著追逐,一邊不斷砸著石頭,嘴裏時不時發出嘲諷的罵人歌謠。


    “野孩子,有人生,沒人養,真好笑呀真好笑。”


    ......


    小男孩渾身是血的跑到了小河邊,他喘著粗氣,發出陣陣痛苦的呻吟聲。


    他眼神呆滯麻木的看著河麵倒影出的自己,看著看著,終是再也忍受不住內心的委屈,嚎啕大哭起來。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所有人都如此討厭他。


    沒有一個人肯願意跟他玩,更沒人願意跟他做朋友。


    他從記事起,叔叔就告訴他,他的父母去了很遠的地方,再也不會迴來。


    起初,他聽不懂那是什麽意思,直到後來,被村裏的人毆打時,才從他們口中得知,原來自己的父母,早就不在了人世。


    那些人,總會辱罵他是個野孩子,是個有父母生,沒有父母養的野孩子。


    或許,是因為沒有父母的緣故,村裏的很多同齡孩子,總會欺負他。


    哭了不知多久,小男孩一瘸一拐的來到河邊,雙手捧起河水,拚命的擦洗著臉上的泥土跟血痕。


    他要趕緊把自己收拾幹淨,不然一會等迴到叔叔家,還會被嬸子毒打一頓。


    他的嬸子很不喜歡他,心裏稍有不喜,就會對他惡語相加。


    雖然平時叔叔在家的時候,嬸子還會收斂一下,但叔叔隻要一外出,他的日子就非常難熬。


    還記得那是個冬天,因為去院子裏掃雪,不小心跌了一跤,把嬸子放在外麵的花盆打碎,後來被狠狠的打了一頓,被罰了一整天都沒有飯吃。


    那個冬天很冷,他過得很煎熬。


    良久,把自己洗漱幹淨,小男孩才強擠出一絲笑容,朝著叔叔家走去。


    他走的很慢,用了很久才迴到家。


    此時,已經黃昏,來到了下午17點左右。


    冬天,夜色降臨的總會很早一些。


    踏入院門,小男孩就聽到了一陣歡快的笑聲,從屋內傳出。


    小男孩走上前,本想推開房門走進去,可剛剛抬起右手,卻是驀然聽到了裏麵的談話,手掌隨之不由僵住。


    是嬸子跟表弟表哥說的話。


    “趁著那個小崽子沒在家,你們趕緊把這幾個雞腿吃完,不然他一會迴來了,就該跟你們搶。”


    “好的,媽媽,我知道了。”


    “媽,為啥他要在我們家住?我好討厭他,他老是搶我們的好吃的。”


    “這話你可不能讓你爸爸知道,不然他該揍你們了,等等吧,這陣子,我再跟你爸商量,讓他找個時間,把這個小崽子送到孤兒院。”


    “吃我們的,住我們的,真是個白眼狼。”


    小男孩靜靜的聽著屋裏人的談話,整個人陷入沉默。


    原本就要觸碰到房門的小手,也無力的垂落下來。


    他歎了口氣,臉上的失魂落魄之意再也遮掩不住。


    小男孩沒有在進屋子,而是轉身去了外麵。


    外麵寒風冷冽,天寒地凍。


    他茫然的走著,走了很久很久,直到來到後山的湖水附近。


    茫茫的夜幕,高懸著一輪明月。


    月光灑在湖水中,映射出一抹淒涼之景。


    “爸,媽......我想你們了。”


    小男孩來到湖麵,放聲大喊。


    仿佛是用這種方式來宣泄自己此時的孤獨與落寞。


    那種寄人籬下的痛苦,以及被身邊人的不斷排擠造成的孤獨感,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刺在了男孩幼小的心靈中。


    就在他喊完這句話的一刹,原本平靜的湖麵,忽然泛起了漆黑色的水泡,緊接著,泥濘的地麵,陡然浮出了一行歪七扭八的字體:“你又來了,這一次,你想許下什麽願望?”


    .......


    雨水愈來愈大,張凡蹲坐在雨水中,用力的捂著胸口。


    他隻覺得心髒很痛很痛,像是被利劍刺穿了難受。


    疼痛感不知持續了多久,某一刻,他的腦中傳來了一道炸響,緊接著嗡嗡響個不停的耳鳴,如同潮水一般湧了上來。


    同時,張凡的精神忽然恍惚了一下,隨後,惡毒張凡的身影,以幻覺的方式悄無聲息的出現。


    他沒有在如之前那般嘲諷張凡,更沒有恥笑他,而是挨著張凡坐了下來,低聲說道:“他們從來就沒有愛過你,更沒有喜歡過你。”


    “他們已經有了新的生活,已經有了新的孩子,而你不過是個被拋棄的野孩子。”


    “所有人的生活都過得那麽幸福,為什麽你還在抱著虛假的幻想過活?”


    “瞧啊,你應該也看到了這所謂的父母。”


    “他們新的孩子,是那麽的幸福那麽的快樂,而你呢?那淒慘的童年,悲慘的過去,都讓你一個人獨自承擔。”


    “這究竟是怎麽樣的世道?”


    “既然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人愛過你,那為什麽,還在苦苦的堅持著自己所謂的善良?”


    “這善良,隻不過是自欺欺人借口罷了,你幫助了那麽多的人,可到頭來呢?他們又有誰來救贖你?”


    “你這樣悲慘的人生,縱使身懷希望與美好,也不過是邁向更深層的絕望。”


    “不管是恐懼小醜,還是許願湖也罷,都不過是想利用你,榨幹你的價值。”


    “你現在,還能堅持多久?你還能存在多久?”


    “你跟我,本就不屬於陽光之下的人,又何必麵朝驕陽,心懷夢想?”


    “你累了,需要要好好休息......”


    惡毒張凡緩緩站起身,一雙眼眸充斥著冰冷,就那麽直勾勾的看著張凡,好像是等待著張凡做出什麽抉擇。


    他沒有在催促張凡,也沒有開口言語什麽,就那麽靜靜的看著。


    直至過去了很久,張凡微微抬起頭,看向了惡毒張凡,淚水如同斷線的珠子,一顆接著一顆滑落。


    這一刻,他緩緩伸出了一隻手,可還未等真正的抬起,下一秒,他就腦袋一歪,栽倒在地,昏死了過去。


    ......


    內心世界,昏暗沉沉。


    這裏,有著一方遼闊的漆黑湖水。


    湖水之上,則是高懸著一輪萬丈之巨的血月。


    血月之下,卻是垂直著數十根鐵鏈。


    鐵鏈鎖著一個年輕男子。


    他穿著一身漆黑色的長衣,渾身濕漉漉一片。


    若是有人在此處觀察,則會發現,他竟然跟張凡長得一模一樣。


    隻不過,他的臉上,卻是充斥著一抹陰寒的冰冷。


    忽然,這個張凡猛地抬起了頭,看向了漆黑色的夜幕。


    “下雨了......終於下雨了......”


    “這該死的鎖鏈總算要斷了......”


    “終於該換人......”


    在他說完這些話的一瞬,一滴滴粘稠漆黑的雨水密密麻麻的從天際落下,滴落在湖水中,濺起陣陣漣漪。


    與此同時,這個張凡身上的鎖鏈,在被雨水接觸的一刹,寸寸崩裂開來。


    “嘣!”


    “嘣!”


    越來越多的鎖鏈被崩斷,很快就全部斷開。


    最終,鎖鏈徹底斷開。


    “我終於自由了。”


    “接下來......”


    這個張凡歪了歪頭,發出劈啪的骨頭聲音,下一瞬,他的身形就隨風消散,離開了這裏。


    而,在他立刻的一刹,一個身穿白衣的張凡從天際重重的摔下,直接摔進了湖水中。


    隨之,又有數十根全新的漆黑鎖鏈,從湖水中蔓延而出,將這白衣張凡的身體牢牢鎖住,囚禁於血月之下。


    另一邊,現實世界。


    原本栽倒在地,陷入昏迷的張凡,手指微動,慢慢醒了過來。


    醒來的他,搖晃著身子,從地麵爬起了身。


    他仰頭望天,任由雨水衝刷在臉上。


    良久,張凡眼神變得堅定,嘴角上揚露出了一抹詭異的弧度。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地獄迷宮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黑夜蝴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黑夜蝴蝶並收藏地獄迷宮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