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刻,他們遠遠地望著對方,迴憶起了最初心動的那個時刻。


    十七歲那年,落日時分的山頂,殷朔年緊緊抱著談逸冉,鼓起勇氣,在他耳邊說出了一直藏在心底的心願。


    可惜,小孩子的承諾沒有底氣,他的聲音太小,談逸冉也沒聽到。


    但現在不一樣了。


    談逸冉率先跑迴了營地,扔下手中的竹片,又跑迴來接殷朔年。


    “重不重啊,”他笑著站在殷朔年麵前,幫他扛起肩上的竹子,“我幫你。”


    殷朔年不說話,認真地看著他,湊上來,輕輕吻了吻他的嘴角。


    談逸冉一怔,沒想到殷朔年會突然吻他,臉上頓時紅了。


    “小冉,”他再次把那句話說出來,“我想陪你一輩子。”


    聽到嘴笨的殷朔年說出這種肉麻的情話,談逸冉簡直要嚇得暈倒了。


    “突然說這個幹什麽,”他臉紅得快冒煙,“能不能活著迴去都不一定,別說這個。”


    殷朔年把竹竿靠在樹邊,騰出手牽起談逸冉。


    “是你讓我有話就說的,”他撈過掛在樹上的風衣,披在談逸冉肩上,“在這裏過一輩子也沒關係,我也陪著你。”


    “好了知道了……”談逸冉心跳得很快,感覺自己像個剛談戀愛的小年輕,“我餓了,先吃東西。”


    今晚的晚餐由談逸冉來做,殷朔年累得抬不起手,被勒令去草棚裏休息,不許幹活。


    談逸冉把土豆和油脂扔進易拉罐裏,又從已經熄滅的地爐裏揀出兩塊留下的羊肉,用刀隨意切成幾塊,洗幹淨之後扔進去煮。材料有限的晚餐並不考驗技術,隻要煮熟都能吃。


    殷朔年躺在草棚裏休息,談逸冉撥開攤在地上的竹片,在火堆邊躺下,邊喝水邊掏了掏風衣的口袋,拿出殷朔年的錢包,又看起了那張照片。


    他摸了摸少年的自己神采飛揚的眉眼,歎了口氣。


    “怎麽了?”


    草棚裏一陣響動,殷朔年起身走出來,穿上襯衣,坐到他身邊。


    “沒什麽,”談逸冉挪了挪身子,把腦袋枕在他大腿上,“要是我們真沒能迴去,就把這個當遺照好了。”


    “別胡說。”


    殷朔年將照片收迴錢包裏,想要說些慰藉的話,自己卻也心裏沒底。


    晚風涼絲絲的,吹過臉頰。談逸冉笑了起來,談起死亡,卻也不覺得有多傷感。


    “我看能在這裏過一輩子也挺好的,”他抬手戳了戳殷朔年的臉,“要是迴去了,你又得去上班,我還得賺錢買房子,多麻煩。”


    “在這裏,房子不用買,”他眨眨眼,“衣服都不用穿。”


    “說得也是。”


    殷朔年笑了笑,俯身與他接吻。


    兩人溫存了會兒,天徹底黑了。易拉罐裏的食物已經煮熟,殷朔年讓談逸冉先吃,自己撈起一旁的竹片,走到營地邊緣,開始幹活。


    羊肉的香味即使風幹過了也絲毫不減,談逸冉咬下一塊肥美多汁的肉塊,就著土豆吞下去,十分享受。


    今晚刮起了西風,香味順著風飄進叢林深處,如一根絲線,在沿途留下了清晰可見的痕跡。


    第55章 夜襲


    夜晚時分。


    談逸冉越吃越餓,不小心燙到了舌頭。


    “嘶……”


    他吐了吐舌頭,把殷朔年的那份用叉子挑出來,用貝殼盛著,端到殷朔年身邊。


    營地周圍新長出來不少雜草,殷朔年把草全鏟除了,正在用鋤頭鬆土。


    想要在這塊地上打樁並不容易,幹燥的土壤裏還有許多石塊。殷朔年忙活了許久,出了一身汗,隻好把上衣再次脫掉,係在腰上。


    “好痛哦……”談逸冉端著他的晚飯,哼哼唧唧地靠在他身上,吐出舌尖,“燙到舌頭了,快幫我吹吹。”


    殷朔年沒反應過來他在撒嬌,認認真真地掐著他的下巴打量,鼓起臉頰“唿唿”吹了兩下。


    “沒什麽大問題,”他轉頭繼續幹活,“幫我挑塊石頭來。”


    對於殷朔年這種不解風情的腦迴路,談逸冉已經見怪不怪了。他撇撇嘴,往殷朔年嘴裏投喂了幾塊羊肉,便去角落裏找石頭了。


    為了夯實地基,草棚四周糊上了一層泥巴,殷朔年擔心還不夠牢固,不知何時又找來不少石塊,大大小小的,嵌在泥土裏。談逸冉挑挑揀揀,從裏麵找了一塊大的。


    “要石頭幹什麽?”


    談逸冉蹲在地上,撿起竹片,用力往地裏摁了摁。


    “插不進去啊。”他抱怨了一句。


    “扶好,”殷朔年握住他的手,把竹片扶正,“這樣才能進去。”說罷,他抄起手中的石頭,往竹片上砸下去。


    石頭砸在竹片上,發出劇烈的震顫。談逸冉死死閉著眼,卻感覺手中的竹片猛地往下一沉,殷朔年又輕輕敲擊了幾次,竹片便插進了土地裏。


    “進去了!”


    談逸冉拍了拍竹片根部的泥巴,“原來是這樣的。”


    他忽然意識到什麽,抬頭與殷朔年四目相對,頓時都紅了臉。


    “別想那些,”談逸冉把羊肉塞進殷朔年嘴裏,“幹活呢。”


    殷朔年幾口把晚餐吃完,借著火光,開始修建籬笆。


    談逸冉扶著竹片,殷朔年則用石頭把竹片敲進地裏,忙活了兩個多小時,他們終於把白天做好的竹片全部插進土裏,這些竹片的上端鋒利尖銳,足有齊腰高,但這部分的竹片數量太少,要將營地的三麵完全圍起來,估計還需要兩倍的量。


    談逸冉又累又困,殷朔年還在收拾東西時,他已經忍不住鑽進草棚裏睡覺了。


    夜風有些涼,打在樹葉上,發出輕緩的響聲。


    談逸冉躺進黑漆漆的草棚裏,雖然身上蓋著毛衣,但還是覺得身邊空蕩蕩的,缺了些什麽。


    “殷朔年!”


    他伸了個懶腰,“快來睡覺……”


    草棚外,隻有燃燒的柴火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


    談逸冉兀自笑了笑,故伎重施:“老公,親愛的,寶貝……來睡覺了!”


    外麵還是沒有反應。


    談逸冉愣了愣,忽然覺得有些奇怪。他收起笑容,從低矮的草棚中飛快鑽出來。


    營地裏,殷朔年站在剛做好的籬笆後麵。火光在營地外兩米米的位置劃出一條界限,在照不到的地方,三個黑影慢慢踱步而來。


    野狗來了。


    灰色的爪子踏入光亮之中,殷朔年抄起一旁的木棍,緊緊攥在手裏。


    這次,他們終於看清楚了這三隻狗的長相。


    為首的是一隻威猛的澳大利亞牧牛犬,它長著一身灰黑色的毛,眼睛耳朵附近覆蓋著黑色毛發,看上去像一隻灰狼。他身後跟著的黃色短毛狗體型要小一些,還有一隻小狗,隻有牧牛犬的腿那麽高,耳朵耷拉著,應該不到一歲。


    談逸冉看了眼黃黑相間的小狗,忍不住小聲道:“還真是一家三口啊……”


    三隻狗在看到人類的瞬間停下了腳步,三雙眼睛緊緊盯著殷朔年。其中的黃狗認出這個驅趕自己孩子的人類,齜牙咧嘴地發出威脅的低吼。


    營地裏的籬笆沒有完全圍上,如果此刻它們想要進攻,殷朔年和談逸冉兩個人,幾乎沒有正麵抵擋的能力。


    談逸冉緩慢地挪到殷朔年身邊,他迴想起很久前在書上看到的方法,碰了碰殷朔年的胳膊,輕聲說:“別盯著它們看。”


    說罷,他蹲下身,做了個撿石頭的動作。


    兩隻大狗見他躬下身,腳下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兩步,隻有夾在中間的小狗,懵懵懂懂地看著談逸冉。


    “看來是被砸過,”談逸冉笑了笑,盡量讓自己輕鬆起來,“不是島上土生土長的野狗。”


    兩隻大狗都有過和人類的相處經驗,並沒有完全野化,應當是遭到了遺棄後,在島上生下了小狗。因此,小狗對於人類的恐嚇並沒有任何反應,甚至不明白談逸冉在做什麽。


    殷朔年將長棍杵在地上,往後退了兩步,撈起一旁的火把,在火堆邊引燃,舉在手中。


    “離遠點!”


    他將火把朝野狗揮了揮,試圖嚇退他們。這次,三隻狗都有了明顯懼怕的神色,小狗夾起尾巴,躲到了大黃狗的身後。為首的牧牛犬露出獠牙,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吼聲,殷朔年再上前,它便發出兩聲可怖的吠叫。


    陡然的犬吠在黑夜中顯得有些嚇人,談逸冉心中緊張,下意識拾起一塊石頭砸了過去。


    石頭落下前一刻,野狗轉身就跑,瞬間隱沒在黑暗之中。


    見它們如此容易便落網而逃,談逸冉和殷朔年同時鬆了口氣。然而,還沒等他們放下手中的武器,那群野狗見他們不再追趕,又不依不饒地折返迴來。


    這群野狗雖然喜歡虛張聲勢,但遠比他們想象得更難纏。


    “它們要幹什麽?”


    談逸冉湊到殷朔年身邊,再次拾起一塊石頭,隨時準備扔出去,“怎麽還不走。”


    投擲石頭對於動物來說,簡直是一種“魔法”般的存在。因為手掌結構問題,動物無法投擲物品,也無法理解人類的投擲是怎麽進行的。然而,這種方法隻能起到恐嚇的作用,一旦野狗發現石頭並沒有殺傷力,便不會再上當了。


    “應該是來找吃的,”火焰溫度很高,殷朔年額上滲出了汗,“估計是昨天發現我們有肉吃,就找過來了。”


    這模樣,應該是拿不到食物就一直賴著不走了。


    野狗們一改剛才齜牙咧嘴的表情,眼中有些些許懼怕,但依舊不肯走。那隻小狗被護在中間,談逸冉眼神望向它的時候,居然看到它衝自己歪了一下腦袋。


    大人們的狩獵,在這隻沒見過人類的小狗看來,居然是一場目的不甚明了的追逐遊戲。


    再看兩隻餓得有些麵黃肌瘦的大狗,談逸冉心中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那就給他們肉好了,”談逸冉迴頭看了一眼,“不是還有兩塊沒處理的生肉嗎?”


    殷朔年皺起眉,“給了一次,下次還來怎麽辦?”


    “那就把它們抓起來,”談逸冉慢慢往後退,去地爐邊拿了根樹枝,“你再挖個坑,羊都能抓到,狗還抓不到?”


    地爐邊的樹上,還掛著兩塊巴掌大的生羊肉。地爐空間有限,殷朔年還沒來得及全部處理,再加上這兩天剛剛複合,兩人整天忙著親熱,久而久之,兩塊肉已經開始變質,散發出微弱的酸臭味。


    “狗不像羊,太聰明了,”殷朔年隔著籬笆與三隻狗對峙,“小冉,你在做什麽?”


    談逸冉有些嫌棄地擰著眉毛,伸手將其中一塊肉取下來。殷朔年用刀在肉上穿了個孔,係上一條繩子。談逸冉便拎著繩子,把肉拿在手上。


    “試試再說,”他走迴籬笆前,“總不能一晚上都在這兒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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