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實在不明白,殷朔年是怎麽敢捏著他沾滿泥土的腳摸來摸去的,這簡直比直接往他身上亂摸還要羞恥。趁著還未日落,兩人前往海岸一趟,談逸冉在海水裏洗幹淨腿上的泥汙,殷朔年則收迴晾衣繩上的內褲和毛衣。


    “小冉,”殷朔年看了一眼遠處的洞穴,猶豫著開口,“今晚……”


    談逸冉從水裏走上岸,跺了跺腳,蹭掉腳底的沙礫。


    “還能怎麽辦,火都沒了,我還有選擇嗎,”他冷冷瞥一眼殷朔年,“晚上別動手動腳。”


    殷朔年眼神亮了一下,嚴肅地搖搖頭,“不會的。”


    夜幕降臨,月照花林,今晚的下弦月格外地明亮,掛在空中,被一眾高大的樹影簇擁著。


    談逸冉身上蓋著毛衣外套,倚著樹幹看那本撿到的日記,看到日記的主人迴想與妻女相處的畫麵,心中也有些酸澀。


    正看著,殷朔年從熏肉的火爐邊走了迴來。


    “弄完了?”


    談逸冉迴頭看向還在冒著些許煙氣的火爐,“晚上弄這些,會不會招來野獸?”


    “晚上先暫停,這幾塊已經差不多了。”


    殷朔年麵對他坐下,握著他的腳踝,將牛仔褲的褲腿往上拉了拉。


    談逸冉沒明白他要幹什麽,殷朔年將他的腳擱在自己腿上,開始輕柔地按著他的腳底。


    “你……”談逸冉臉上有些紅,渾身像過電一般,喉嚨也有些發緊,“你不用這樣。”


    以前殷朔年也會經常幫他揉腿,但大多都是他主動把腿往他身上一搭,偶爾也會使壞心思,故意去揉踩那處,殷朔年便常常被他弄得臉紅喘息,到最後終於克製不住了,才把他拉進懷裏,虎口掐著他的下巴索吻,吻得談逸冉快要合不攏嘴。


    然而此時,一切似乎反過來了。


    殷朔年垂眸,認真地打量著他的腳背。“你今天去哪了,”他摸了摸談逸冉腳心的傷口,“怎麽還劃傷了?”


    “哦,”談逸冉放下手裏的日記,這才想起白天的遭遇,“我今天在瀑布後麵發現一個山洞。”


    殷朔年手上動作一頓,“山洞?”


    談逸冉將今天的見聞與他說了,殷朔年聽到洞口被石塊堵住後,逐漸皺起眉。


    他沉思一會兒,說:“明天我陪你去看看。”


    殷朔年幫談逸冉按摩了一會兒,便讓他先去睡覺了。剩下的羊肉還沒有處理完,除了肋排羊腿之類的骨架,其他肉都要切成長條的薄片,等待明日風幹。


    談逸冉打著嗬欠躺進草棚裏,今天實在太累,躺下便睡著了。


    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許久,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而後身旁的草席發出聲響,殷朔年緊挨著他躺了進來。


    談逸冉醒了,但不太想動。殷朔年抖了抖風衣,先將他身上的毛衣外套抽開,小心翼翼地疊好放在他腦袋下枕著,而後又給談逸冉蓋上風衣。


    滾燙的胸膛貼上來,殷朔年從後麵環住他的腰,將他攬在懷裏。


    談逸冉唿吸一滯,聽到耳畔一聲長長的歎息。殷朔年整個人都放鬆下來,嘴唇貼著他的後頸吻了吻,漸漸地,唿吸漸沉,就這樣睡了過去。


    次日,一月三十一日。


    陽光透過草棚的縫隙照進來,談逸冉被晃得眼花,翻身把風衣罩在腦袋上,迷迷糊糊地繼續睡。


    他躺在草棚裏,寬大的風衣遮蓋了大半個身子,隻露出修長的小腿。


    殷朔年蹲在外麵拍了拍他,“起床了。”


    談逸冉腰酸背痛,滾來滾去不願意起床,最後終於被催得不耐煩了,才緩慢地從裏麵鑽出來。


    他伸了個懶腰,發現外麵已經日上三竿了。


    “我怎麽睡得這麽沉,”他略微有些驚訝,看向一旁赤裸著上身的殷朔年,“你在做什麽?”


    殷朔年肩膀的皮膚曬得發紅,手中拿著一根上粗下細的木棍。在他身後,那個廢棄的雨棚上,整整齊齊地掛了好幾排羊肉。昨晚睡覺之前,殷朔年竟然把所有羊肉都處理好了。


    “先去吃東西,”殷朔年一指石麵上盛著漿果和羊內髒的貝殼,“等我做完這個。”


    他用力掰開木棍的一頭,將鬆果插進米字形的縫隙裏,然後塗上一層黃白色的油脂。


    “這是火炬嗎,”談逸冉用樹枝戳了一下易拉罐裏的黃色油脂,“這個又是什麽?”


    “羊肉煉出來的油,”殷朔年說,“可以持續燃燒。待會兒我們進山洞看看。”


    談逸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打了個嗬欠,去旁邊坐著吃早餐了。


    殷朔年似乎對於那個黑漆漆的山洞非常在意,兩人吃過早飯,整理好行囊,打算往山洞裏去看看。


    今天的天氣格外炎熱,談逸冉穿著防曬服和草裙,被殷朔年要求穿上了人字拖。殷朔年則手持火把,赤膊穿著一條西褲。


    去往山洞的路上,談逸冉拎著竹筐跟在他身後,視線遊移在殷朔年曬得發紅的後背上,有些不忍。


    他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草裙,心中想著,要不要給殷朔年也做一件披風。


    正想著,殷朔年突然轉過頭問道:“你覺得山洞裏為什麽會被堵住?”


    談逸冉一愣,收迴視線,支支吾吾地迴答:“不知道,可能是水流作用,石塊泥土堆積在裏麵形成的吧。”


    今天他們走得很慢,殷朔年手中舉著持續燃燒的火把,火焰的溫度炙烤著周遭的一切,一不留神就會讓這片叢林燃燒起來。


    大概過了四十多分鍾,他們終於沿著溪水來到了湖邊。今天的水位依舊很低,談逸冉率先衝上去,指著岩壁上那片水流的位置。“你看,就在這裏。”


    殷朔年將他拉迴來,警惕地牽住他的手,讓他跟在自己身邊。


    他十分熟稔地與談逸冉十指相扣,沿著湖邊的岩石往裏走,一路觀察水下動況,護著談逸冉到達洞穴的入口。


    洞穴裏依舊一片漆黑,與昨日看到的一樣。


    殷朔年舉起火把,牽著談逸冉往裏走。火光照亮了周遭兩米的視野,這是個三米多高的狹窄山洞,入口前方,堆砌著大大小小的岩石,足足堆過了一米多高。但與談逸冉所猜想的不一樣,這裏的地麵很幹淨,沒有任何泥土,並不是被水流衝進來的。


    談逸冉努力地仰起頭,“我想進去看看。”


    “我先,”殷朔年蹙起眉,“這裏很奇怪,我怕有危險。”


    “你不能總這樣,”談逸冉有些生氣,“我是個四肢健全的成年人,你不能總衝在我前麵。再說了,你那麽沉,這石堆這麽高,我怎麽把你弄過去?”


    他的一番話條理清晰,殷朔年沒法辯駁,隻好照他的做。


    談逸冉脫了鞋,兩手攀在石堆上,殷朔年則單膝跪地,讓他踩著自己的肩膀,再慢慢起身,將他送上去。


    殷朔年的肩膀結實有力,談逸冉被他推著踩上了石堆的頂端,然後小心翼翼地借著角度往下挪,腳尖謹慎地在地上點了點。確認地麵是安全的之後,他接過殷朔年遞過來的火把,朝裏麵一照。


    火光照亮黑暗的瞬間,談逸冉先是愣了一秒,看清楚那是什麽東西之後,瞬間從頭冷到了腳。


    在離他五米開外的洞穴深處,躺著一副衣著破敗的白骨。


    作者有話說:


    無獎競猜:洞穴裏的人是誰呢!


    明天加更


    第51章 白骨


    寂靜的山洞裏,火光照亮了談逸冉驚恐的臉。


    山洞中十分陰涼,他卻出了一身冷汗。


    “怎麽樣了?”


    殷朔年隔著石堆,有些急切,“小冉,拉我過來。”


    談逸冉的手在不斷發抖。雖說大學的時候上過藝術解剖學,但真正麵對一堆衣著殘破的白骨,還是覺得說不出的恐懼。


    “你……等一下,這裏有死人。”


    “死人?”


    殷朔年更著急了,“小冉,讓我過去。”


    談逸冉愣愣地在原地站了許久,終於緩過神來,迴身拉住殷朔年的胳膊。


    殷朔年從石堆上跳下,從身後環住他的肩膀,與他一起舉著手中的火把。


    火光照亮之處,洞穴深處,躺著一副白森森的骨架。


    “走,”談逸冉被他握住的手還有些發抖,“……過去看看。”


    兩人腳步輕緩,一邊觀察四周情形,一邊往裏走。


    這個山洞是完全封閉的,既沒有蛇蟲,也沒有野獸。他們一路往裏走,除了角落裏輕拂就能弄掉的蜘蛛網,沒有看到其他能夠威脅到生命的動物。


    談逸冉屏住唿吸,來到這堆白骨麵前。


    到了近處,他們總算看清了這裏的狀況。


    洞穴盡頭的角落裏,白骨身上掛著殘破不堪的短t和牛仔褲,頭顱向一側歪斜著,左手耷拉在身側,右手放在腹部,身上早已布滿了蛛網。在他身邊,除了身下墊著一片寬大的芭蕉葉,沒有任何生活過的痕跡。


    “白骨化在夏季隻需要半個月到一個月,”殷朔年躬身,仔細查看屍體附近,“這裏連蛆蟲都沒有,他已經死了很久了。”


    談逸冉緊張得咬破了嘴唇,艱難地吞咽著喉嚨裏的腥味,“怎麽死的?”


    蜘蛛在蛛網上爬過,殷朔年在地上撿起一塊錐形石頭,將此人身上的蛛網都拂去,而後蹲在他身側,觀察他放在腹部的手。


    半晌,殷朔年從他手掌之下抽出某樣東西。


    那是一張寫著字跡的橫格紙。


    談逸冉心中一緊,忽然覺得那張紙極其眼熟。


    他與殷朔年相對一眼,兩人目光相交,都感到了深深的絕望。


    紙張發黃,邊緣毛躁,是從什麽本子上撕下來的。或許是屍體腐敗的過程中沾上過什麽體液,字跡被暈開,有些模糊,但依稀可以辨認出,那是書寫極其潦草的英文。


    殷朔年將紙張展平,查看內容。


    “我決定自殺。我受夠了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沒有同伴,沒有任何人類文明,也沒有人來救我。既然沒有辦法離開,我隻能以別的辦法逃出這裏。所以,我割腕了,什麽都不帶,來到這裏等死。這裏的出路已經被我封住,這裏就是我的墳墓。”


    看完全部,殷朔年陷入了沉默。


    火光跳動著,映在兩人的臉上。談逸冉看了一眼已經化為白骨的屍體,心情跌落到了極點。


    他從防曬服的口袋裏掏出日記本,打開,翻到被撕下的那一頁,而後將這封遺書展平,放在其上。


    撕裂的痕跡對上了。


    原來,他們一直以為的生的希望,隻是一個求生者的絕望唿救。書寫在末尾的“離開”的心願,是以這樣的方式得以實現的。


    兩人默默站了良久,哀悼著生命的流逝,也哀悼著自己死去的希望。


    “走吧,”殷朔年攬過談逸冉的肩膀,沉聲說,“我們給他把後事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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