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逸冉自嘲似的笑了會兒,也笑不出來了。


    “不開心就哭吧,”殷朔年說,“成熟的高中生。”


    這話生生把他的眼淚又憋了迴去,談逸冉紅著眼睛笑,抬腳踢了一下殷朔年的膝蓋。


    窗外的雨還在下,不時有驚雷響起。


    “害怕就抱著我,”殷朔年看出他的難過,但沒有明說,“別怕。”


    從前他們也一起睡過很多次,但談逸冉不習慣睡覺時碰到任何人,殷朔年也不喜歡肢體接觸,於是兩人都是各睡各的,好在談逸冉的床很大,足夠兩人翻身折騰,也不會打擾到對方。


    然而,當一個人的無助和孤獨被好友穩穩接住的時候,沒有人會吝嗇一個擁抱。


    談逸冉默默抱住了殷朔年,嗅著他身上的香味,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第26章 漲潮


    暴雨砸在窗玻璃上,隔壁的父母已經睡下了,兩個少年抱了一會兒又分開,緊挨著擠在一塊兒。


    親密接觸讓友誼很快升溫,談逸冉和殷朔年肩膀挨肩膀,心想,若是自己從小能有個這樣的哥哥,一定不會覺得孤單了。


    他心裏想著,便不由自主地說了出來。


    “不一定,”殷朔年閉眼躺著,“我從小就沒玩伴,他們都說我很無聊。”


    “哪有,我覺得你很好啊。”


    “欸,”他用胳膊肘捅殷朔年一下,“你爸媽也經常不在家裏嗎?”


    殷朔年睜開眼,翻了個身,麵對他側躺著。


    “嗯。”


    “他們在外麵工作嗎?”


    “算吧。”


    “你不想他們嗎?”


    殷朔年一時沒有迴答。


    借著窗外的微光,談逸冉看著殷朔年的眼睛。


    殷朔年半張臉埋在被子下,他的五官深邃,眉弓很高,睫毛濃密,襯得那雙眼睛格外的憂鬱,不像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該有的樣子。


    “你的眼睛可真好看啊,”談逸冉不由地發出讚歎,“你父母也這麽好看嗎?”


    他說著,從被子裏伸出手,在殷朔年的眉毛上搓了搓。


    “別弄。”


    殷朔年不好意思地偏頭躲開,翻了個身,幹脆背對著他。


    “好吧好吧,”談逸冉看著他睡衣上的小熊花紋,忍不住笑了,“那晚安,不逗你了。”


    他枕著自己的手臂,鼻尖嗅著殷朔年身上的洗衣粉味兒,睡了一會兒,又想說話。


    “殷朔年,”他戳了戳殷朔年衣服上棕色的小熊,“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啊。”


    我們也才認識沒多久吧。他想。


    殷朔年許久都不迴話,直到談逸冉以為他睡著了,才悶悶地開口。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窗外,雨勢漸小,兩人都睡了。


    談逸冉迷迷糊糊地翻個身,半個身子趴在殷朔年身上,無意識地抱緊了他。雨夜的微光落在他們的肩膀上,勾勒出一幅靜謐的畫麵。


    海灘上,暴雨下了一整夜,直到天光漸亮,才稍微轉小。


    談逸冉被雨聲吵得睡不好,早上殷朔年出去覓食,不再抱著他之後,他便醒來了。


    火焰變小了,他頭昏腦漲地爬起來,把最後一點燃料扔進去。


    外麵還在下淅淅瀝瀝的小雨,密雲籠罩,看不到太陽。談逸冉趴在洞口張望,原本幹淨的海灘上被衝上來許多生活垃圾,亂七八糟地卡在礁石縫裏。


    他沒看到殷朔年,迴頭望了眼還能燒一會兒的火堆,穿上衣服,拿著塑料瓶,頂著一片棕櫚葉便出了洞穴。


    海灘上,殷朔年放的貝殼裏已經盛滿了水。談逸冉擰開塑料瓶,把貝殼裏的雨水一片片倒進去,一共收集了大半瓶。


    暴雨打破了他們原本的計劃,但也帶來了不少好東西。


    談逸冉光腳踩在沙灘上,挽起褲腳,走進礁石群中。他隨意撿了一根漂浮在海水裏的樹枝,撥弄那些生活垃圾。


    塑料袋、礦泉水瓶、食品包裝袋……所有被都市拋棄的垃圾,在這裏都成了他們賴以生存的材料。


    雨後的海水腥味非常重,談逸冉捂著鼻子,四處挑挑揀揀,把能用的東西都用棍子撥出來,扔在沙灘上。


    “撿了什麽?”


    殷朔年從身後的叢林裏走出來。他從溪邊摘了兩片寬大的芭蕉葉,上前給談逸冉遮雨。


    兩人在那堆生活垃圾前蹲下,一件件挑揀。


    兩個塑料袋、一塊布、一個大容量塑料桶……


    “還有個這個。”


    談逸冉拉著其中的一條繩子,連拖帶拽地扯出整齊一排塑料瓶。這些瓶子的瓶口被繩子綁在一起,裏麵還有些髒兮兮的淤泥。


    “終於不用來迴打水了,”殷朔年也舒了口氣,“走,再往海邊看看能撿到什麽。”


    雨季的島嶼充斥著涼意,談逸冉緊緊裹著身上的衣服,頂著頭頂的芭蕉葉,跟在殷朔年身後撿垃圾。


    雨不斷地下著,把本就模糊的時間拉得更長。


    白天,他們在海邊搜集了資源,又抓了些被衝進礁石群中的小魚,在天黑前迴到了洞穴裏。


    兩人身上不可避免地被打濕了,殷朔年脫了上衣,在一旁的岩石上處理食材。


    談逸手拿撿來的竹筐,將其中收集的東西一股腦倒出來。


    “沉死了,”他揉了揉手腕,看向一旁的殷朔年,“你在做什麽?”


    殷朔年抓起還在那巴掌大的魚,在岩石上拍暈了,開始用折疊刀處理。


    談逸冉聞到血腥味,立刻頭暈目眩地挪開眼。


    “你清點一下東西,”殷朔年用後背擋住殺魚現場,“今晚吃烤魚還是煮魚?”


    “隨便。”


    談逸冉捂著鼻子,挪到洞口通風的地方,開始整理撿到的東西。


    首先是一些裝水的容器。一大四小,加上之前撿到的,一共六個塑料瓶。其次是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一條一米長的繩子、兩個塑料袋、一個插著吸管的可樂杯、一把吃泡麵用的塑料叉子。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用軟木塞塞住的玻璃瓶。


    談逸冉趴在洞口,借著雨水將那把塑料叉衝洗幹淨,但一想到這是被用剩下的,就忍不住犯惡心。


    把這些東西洗淨後,他轉身撈過盛著涼白開的塑料瓶,往嘴裏灌了一大口。


    “省著點喝,”殷朔年迴過頭,“今晚就剩半瓶了。”


    “知道,不用你提醒。”


    談逸冉晃了晃塑料瓶,裏麵還剩下兩百毫升。


    殷朔年很快就把兩條魚都處理好了,用樹枝穿進魚嘴,做成兩個烤串,架在火上烤。


    他手掌上的血泡已經好了很多,結了痂,隻是手掌的皮膚變得有些粗糙。


    洞外還在下雨,談逸冉忍著滑膩的觸感,處理那些扇貝和小海螺,又用殷朔年的刀剜下幾塊椰肉,全部塞進易拉罐裏,把剩下的水都加了進去。


    談逸冉覺得自己不會再喜歡吃海鮮了。


    小雨一直斷斷續續的下到了一月十一日的晚上。


    這段時間,殷朔年每天趁雨停的空當去溪邊打水迴來,談逸冉則負責在海邊找食物吃,順便把海邊能用的垃圾都撿迴來。


    他們現在有相當多的塑料瓶,還有一個大容量桶用來儲水。殷朔年用塑料瓶做了兩個捕魚器,用折疊刀把瓶子從中間割開,再把上半部分調轉方向,瓶口朝裏,做成一個易進不易出的漏鬥,放在礁石群之中。


    下雨的大部分之間,他們都隻能待在洞裏,編棕櫚葉來打發時間。短短兩天時間,他們采集的樹葉就全部編好了。


    晚上,殷朔年查看捕魚陷阱迴來,就見談逸冉抱著膝蓋,坐在石麵上剝土豆。


    那是殷朔年白天去溪邊打水的時候,在山上挖到的的。


    談逸冉見他迴來了,將手上零碎的土豆皮擦掉,朝他攤開手掌。


    殷朔年:“?”


    “借我張卡,”談逸冉說,“切土豆。”


    殷朔年怔了片刻,也沒猶豫,從風衣口袋裏掏出錢包,隨手找了張卡,扔給他。


    還是那張存了五十萬的,vip限定款。


    談逸冉冷眼瞧著他,接過卡,波瀾不驚地切土豆。


    “不好意思啊,”他把幾塊土豆一分為二,開始切片,“我的錢包在助理身上,五十萬而已,取不出來的話,迴去後還你。”


    五十萬對於談家來說,的確是灑灑水而已——雖然沒有一分錢在談逸冉手上。


    殷朔年對他說的話不甚在意,隻是盯著他手裏的土豆。


    可憐的土豆被切得慘不忍睹,每一片都厚薄不一,有的是塊狀,有的是片狀。


    談逸冉感受到頭頂的目光,抬頭瞪了他一眼,手腕一翻,直接用“刀麵”把土豆全部壓扁、剁碎。


    今晚吃的是海鮮煮魚和漿果拌土豆泥。


    殷朔年很快吃完了,坐到一旁,隔著火堆,背對著不知道在做什麽。


    談逸冉慢吞吞地用勺子舀土豆泥,喝著塑料瓶裏用水稀釋過的椰汁,看著殷朔年被火光映成紅色的襯衫出神。


    土豆泥要比海螺更有飽腹感,在荒島上待了這麽多天,談逸冉難得地徹底飽餐一頓。


    火堆發出小小的爆破聲。


    溫暖的感覺讓他想起了大學時和殷朔年一起居住的房子。冬天的暖氣開的很足,談逸冉穿著短衣短褲,身上披著薄毯,和殷朔年擠在沙發裏看電影。


    “喂,”談逸冉想到此處,聲音也柔和了些,“雨停了。明天要迴營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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