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醒了, 可以進去探視十五分鍾,你們自己安排時間吧。”


    趙蕈看了看薑海波最後還是讓他先進去了, 薑楚胤靠著唿吸機卻還是有些氣喘, 人剛剛醒過來, 這一天下午的事兒一瞬間重新迴到了腦海裏, 趙蕈一句一句銳利的言語就響在他的耳旁,他的餘光看見了有人進來,對薑海波過來的身影並不意外,隻是他此刻出現在這裏, 昨天的事兒怕是瞞不住了。


    他提起一口氣想要說什麽, 但是胸腔中卻是一股針紮似的刺痛,他眼前驟然一黑,不敢在用力吸氣


    “你別動。”


    薑楚胤緊盯著他,喘的有些厲害, 氧氣罩上的水霧凝聚又消散


    “趙...蕈”


    對於他第一句便問趙蕈薑海波便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怕他會對趙蕈不利


    “他在外麵, 你放心, 這件事兒留著你自己解決, 我不插手。”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薑楚胤似乎鬆下了一口氣, 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再沒精神說什麽,薑海波看了看時間出去了,趙蕈已經換好了衣服等在了門口,他從沒有這樣膽怯過,不看到裏麵的人醒了他實在不放心,但是進去又實在不敢麵對他,薑海波看到了他臉上的膽怯和糾結,聲音微涼


    “若是你沒有想好,便不要進去看他。”


    一句話將趙蕈震得清醒了幾分,目光越發堅定,是他犯下的錯,是他不夠信任薑楚胤,他沒有逃避的理由和資格。


    床上的人重新閉上了眼睛,趙蕈一時不知道他是睡是醒,留給他的時間並不多,他坐到了床邊,看見了那人正在輸液的那雙手,嶙峋細瘦,他能想象到那雙手會是如何冰涼的溫度,他想要抬手去碰一下,卻到了不餘1cm的時候住了手,再抬頭便望進了一雙漆黑深邃的眼中,這雙眼平靜無波,沒有怨懟沒有憤慨,卻無端讓他的心都提了起來


    “你,你醒了,我,我昨天真的對不起,你一定要好起來,好嗎?”


    趙蕈語無倫次,他知道現在的道歉蒼白無力,但是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他發現了,從相識以來薑楚胤包容了他太多,他幾乎是無底線的在對他好,而自己迴報給他的就是那般誅心惡毒的言語。


    薑楚胤不是聖人,聽了昨天那般的話他是真的心寒了,他以為趙蕈至少會與他對峙,卻沒有想他直接定了他的罪,他不求付出有迴報,隻是如今似乎他也沒有繼續下去的理由和資本了,或許他和趙蕈從一開始就不合適,是他強求了,如今也是時候放過他了。


    他一貫不喜歡分別,正是因為不喜歡所以他和周遭的人都會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他不喜歡超出掌控外的情緒,隻有趙蕈,他破了戒,賭上了以後,他是真的舍不得他,他極力忍耐心口處的抽痛,想要抬手按一下胸口手卻根本提不起任何的力氣,他心中一片慘然,他的目光最後在趙蕈的麵上描畫了一次他的眉眼便移開了目光。


    他看向了天花板,盡量壓下心口洶湧的酸澀,聲音低弱沙啞,仿佛破舊幹澀的封箱


    “你走吧...”


    這不是薑楚胤第一次讓他走,上一次這人提出讓他迴國的時候他第一個年頭便是惱怒,但是此刻聽見這三個字他卻像是被一團棉花塞住了嘴,張開都不知能發出什麽樣的聲音,但是他不願走,他絕不會離開。


    他一下握住了薑楚胤的手


    “你,你好好養傷,我陪著你,我不走,我不想走,別趕我走好嗎?”


    他的眼眶酸澀的厲害,他知道他沒有什麽值得被原諒的,但是這一次他想清楚了,他絕不會離開,無論後麵發生任何事兒。


    心悸引起的耳鳴讓薑楚胤幾乎聽不太清他的話,趙蕈是一個執拗的性子,他知道這個時候他不會走,但是沒有以後了。


    十五分鍾的時間轉瞬即至,趙蕈離開病房的時候薑楚胤還是睜眼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流連也不舍,心髒的劇烈收縮讓他頃刻間便出了一身的冷汗,突如其來的一陣心悸讓他咳出了聲


    “嗯...咳咳...”


    趙蕈立刻迴頭,便見那人緊蹙眉頭閉著雙眼,他立刻跑了過去,手瘋狂的按唿叫鈴,但是卻根本不敢碰薑楚胤的身子,這一陣抽痛讓薑楚胤全身的肌肉都跟著縮緊,腹部的傷口被這樣一激疼痛頓時蔓延了全身,趙蕈看著那人輸液的手死死抓著床單,記得目眥欲裂卻沒有絲毫的辦法,更不敢動他


    “醫生很快就來了,你別怕,不會有事兒的,不會有事兒的...”


    這話不知道是在安慰薑楚胤還是在安慰他自己,黎楚過來的時候床上的人幾乎已經沒有什麽神誌了,趙蕈根本忘記了出去,他眼睜睜的看著黎楚掀開了被子撩開了那人身上的病號服,腹部的紗布已經滲出了血,他學過外科包紮,這是傷口裂開了。


    “重新縫合。”


    黎楚神色也有些著急,手不停的幫他按摩心髒緩解心絞痛的症狀,心絞痛引起的渾身肌肉緊繃刺激了傷口,而傷口的疼痛反過來又在刺激脆弱的心髒,趙蕈聲音有些顫


    “他怎麽樣?”


    黎楚沒有迴頭,直接吩咐護士


    “上止痛泵。”


    趙蕈被護士請出了icu,這幾天趙蕈就沒有離開icu半步,他每天都進去看薑楚胤,但是那人除了第一次醒來的時候和他說了三個字之後便什麽都沒有同他說,他的狀態時好時壞,人肉眼可見的瘦了一圈,每天幾乎就是靠著營養液。


    這天他從icu出來的時候到了黎楚的辦公室,黎楚抬頭就看見他滿眼紅血絲,胡茬都長出來了的樣子,那天他急著手術沒有多問,但是這幾天也足夠他了解那天的前因後果了,說實在他作為一個看著他們兩人一直走到現在的人,他是真的為薑楚胤抱不平,連帶這這幾天對趙蕈也有些冷淡,趙蕈自然也是看的出來的


    “黎醫生,我,我想問問薑楚胤的狀況。”


    黎楚深唿了一口氣


    “現在的狀況是失血過多,輸入太多異體血液對心髒的負荷加大,他的心髒隨時可能出問題,各項指標基本就像是心電圖,高高低低,所以傷口愈合的緩慢,未免疼痛刺激心髒隻能先上止痛泵,總之,活的很艱難。”


    趙蕈的麵上一片慘白,他知道的,那人那樣的身子挨了一槍能活下來已經很難了,他雙手捂住了臉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黎楚是個醫生見多了愛恨情仇,但是瞧著他倆這樣還是忍不住多說一句


    “薑楚胤看似很嬌氣,但是實際上是個很能隱忍的性子,走一步想十步,說實話他和你在一起我挺意外的,這對他來說是個很艱難的決定,這一次你是真的傷了他。”


    說完他便借口還有手術出了辦公室,路過趙蕈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出聲


    “你最好打理一下你自己,你確定薑楚胤看見你現在的樣子會開心嗎?”


    趙蕈下午的時候洗了澡換了衣服,就算是沒胃口還是強迫自己吃了很多,至少外表看起來隻有那一雙紅血絲的眼睛有些突兀,其他的地方和平常沒有什麽分別,六點半探視的時間他進去的時候床上的人是醒著的,薑楚胤就像是秋風吹散的落葉,周身帶著深深的暮色,仿佛身上所有的精氣神都已經耗盡了,他看見了趙蕈身上的變化,比之前幾天確實順眼了不少。


    “迴...去吧”


    趙蕈看著他,手輕輕的碰了一下他的手背


    “迴哪裏?我沒家。”


    這句話讓薑楚胤心口一緊,終究還是將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的唇上沒有分毫的血色,幹澀的厲害,動了一下卻終究將安慰的話忍了迴去


    “我就在這裏等著你處置,我不會走的,我知道我那天的話太過分了,我不想找什麽借口,我但是我想留下來,求你,讓我留下來吧。”


    薑楚胤不是傻子,若是單單那天的那一幕趙蕈絕不會如此,他這幾天昏睡的時間多,清醒的時間少


    “說...咳咳”


    氧氣罩上的水霧驟然增多,薑楚胤一說話便引得一陣咳嗽,身子輕輕震動,帶動的傷口也反複磨人的疼,趙蕈立刻附身


    “說什麽?你想聽什麽?你緩緩再說...”


    薑楚胤過了半天才算緩過那一口氣,目光盯住了趙蕈


    “僅憑劉..你便認定...我...”


    薑楚胤費力的出聲,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胸腔火辣辣的疼著,趙蕈握住了他的手臂,他知道這人是想知道什麽了


    “你歇歇,我和你說,我都和你說。”


    他不想這人再費任何的力氣了,從那天之後其實他們都沒有再提那天的事兒,他不想給自己找借口,錯了就是錯了,傷了人就是傷了人,他本想著等著人狀況好些再和他說,畢竟現在看來羅家是已經陷進去了,這人還將羅集引為摯友,但是他也知道這幾天過去了,瞞不過他的,他隻能將那天聽到羅然的話和盤托出。


    趙蕈的雙手攥的死死的,額角已經緊張的出了冷汗,但是他還是決定和薑楚胤說實話


    “聽到了那些話之後我沒有信他的話,但是我承認我心底還是在意了懷疑了。”


    薑楚胤閉眼沉默了,他知道了,那幾天趙蕈情緒不對就是因為這個...


    趙蕈也閉了一下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沒有給自己任何的辯白


    “那天你提到了那個模型,我便...我便懷疑的深了一些,那天看見了劉叔在我的房間試圖拷貝我電腦中的東西,我...”


    他說不下去了,但是也足夠薑楚胤明白了,劉叔那天的舉動就是一堆幹柴上的一顆火星,擊潰了趙蕈對他的信任,他忽然笑了一下,唇角在氧氣罩下輕輕勾了起來,病態又蒼涼


    “趙蕈,咳咳...原來如此簡單的圈套便能擊潰你的信任...”


    哪怕趙蕈那天多問他一句都好啊,趙蕈的心像是被錐子紮了一下,他知道他是真的傷了薑楚胤。


    *


    第46章 你要留下我就要由著你留下嗎?


    薑楚胤過了一周多的時間才從icu轉到了普通病房, 那icu待幾天就是要脫一層皮的,人出來的時候瘦的幾乎脫了相, 出了加護病房也離不開氧氣罩, 每一次唿吸都像是心口紮了一個細小的玻璃渣,磨的生疼,腹部的傷口一周的時間過去也隻是上麵愈合了一些, 這個情況比常人要差了太多。


    趙蕈從早上就等在加護病房的門口, 親自接了他出來將人送到了病房,這裏的病房絲毫不像他之前見到過的醫院的病房, 是在這家醫院的頂層, 麵積比薑楚胤的臥室也小不了多少, 窗外還有一個露台, 若不是裏麵齊全的救護醫療器械,他如何都不會相信這裏竟然是病房。


    薑楚胤在icu裏一周多都是靠著營養液,今日出來薑海波吩咐廚房做了很多薑楚胤喜歡又比較養身子的菜,他親自送了過來, 但是卻沒有進兒子的病房, 隻是將飯菜交給了趙蕈


    “你送進去吧,多少要勸著他吃一些。”


    這些天薑海波幾乎是日日都到醫院,趙蕈看的出來他是真的在意看重薑楚胤,隻是他現在也不太清楚明明如此在意他每次來為什麽又不是次次都去看薑楚胤


    “您不進去看看他嗎?”


    “不去了, 我在門口看看就好,待他好一些我再去看他。”


    薑海波眼底的情緒讓他有些看不懂, 就在趙蕈要轉身的時候薑海波叫住了他


    “趙蕈, 現在小胤的狀況好了一點兒, 我也聽說了他要讓你走, 我想知道你是什麽想的。”


    趙蕈抬頭便對上了眼前的那雙眼, 其實薑楚胤的眼睛是像父親的,隻是薑海波的目光更加深沉,將情緒藏得更深,但他還是看見了他眼底的擔憂


    “我想清楚了,我絕不會走,之前是我的錯,我會用後麵所有的時間去彌補。”


    薑海波定定的看了他半天,半晌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歎了口氣


    “深情不壽,但是縱使如此,我總還是希望他能和這個世界多一些聯係,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對麵的人此刻不是薑家手握重權的家主,而隻是一個普通的父親,趙蕈驟然握緊了手裏的食盒,他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對一個人用情太深未必是一件好事兒,過剛易折,這一次薑楚胤會為了他差點兒搭上性命就是一個例子,但是薑海波最終還是想讓他留在薑楚胤的身邊,為的就是他不想兒子最後孑然一身,與這個世界中誰的關係都不再親近,薑海波更怕薑楚胤就此放了手便真的沒有太多的留戀了。


    “當然,你有拒絕的權利,但是我希望若是拒絕你是在現在決絕,若是日後再發生一次類似的的事兒,我不敢保證我真的還會有理智。”


    薑海波的目光驟然銳利的仿佛閃著寒芒的箭,趙蕈看懂了他眼中的警告,若他不是真心薑海波日後不會容他


    “您放心吧,我留下就不會反悔。”


    “好,我信你一次。”


    趙蕈拎著食盒進去的時候,屋內正是中午,陽光正好,薑楚胤半躺在床上,氧氣罩換成了方便的鼻氧,整個人靠著就像是風中的落葉一般脆弱,他靜靜的看著窗外,趙蕈知道他其實是喜歡啥太陽的


    “一會兒我將床往外挪一挪,曬曬太陽好不好?”


    這麽多天的時間趙蕈說什麽都不肯走,而是日日到他的眼前來報道,他輕輕轉頭便有些頭暈,緩了緩才抬眼看向趙蕈


    “不用了...在這裏也能曬到太陽。”


    趙蕈拿過了食盒


    “好,聽你的,吃點兒東西吧,我看了都是你喜歡吃的菜。”


    薑楚胤沒辦法坐起來,隻能半靠在床頭,趙蕈想要喂他,他卻執意自己拿勺子,他的手腕伶仃細瘦,手背上是滯留針,針的旁邊都淤青了一片,他手上幾乎沒有什麽力道,握著勺子顫顫巍巍,趙蕈心裏跟著發緊,但是這一勺最後還是因為力竭而掉了下去,趙蕈忙幫他擦幹淨,他眼底有些熱,也有些怕,薑楚胤卻什麽都沒有說,隻是任由他幫他清理,半晌才終於歎了一口氣,聲音幹澀沙啞


    “看見了吧,趙蕈,你走吧。”


    一句話趙蕈的眼淚頓時落了下來,他不想讓這人看見,隻是低著頭一直的搖頭,想要想那股酸澀的情緒壓下去


    “我不走,我不走,無論後麵你是什麽狀況我都不會走。”


    薑楚胤看見了落在被子上的眼淚,眼底終究還是心疼,他實在沒有力氣,聲音輕的像是一片羽毛


    “你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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