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豔,暖風滑過他們的麵頰。

    “就要到了,你且忍著點。”阮似穹將懷抱收攏,對著懷中人兒安撫。

    “……我這樣送你迴去,你師傅見了一定會大發雷霆,怪我沒有照看好西陵弟子……”

    他輕柔低語,似認真,又似調笑。

    “……你們師傅頂討厭我,呆會兒見了他,你要說句公道話,我可沒對離三堂的人見死不救……”

    清喬什麽也沒聽進,她迷迷糊糊看他,忽然想起了一些斑駁的往事。

    月牙色衫子,薄觖依依,同樣出塵逸致,同樣絕代風華。

    有人也曾這樣攬著她嬉笑,說些不著邊際的胡話。他為她馴服百年一現的西域神駒,為她幾句戲言尋遍天下。

    最終,他卻因為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要殺她。

    我本欲帶著夢想無害的生活,無奈這現實總是反複嘲弄我。

    胸腔如著了火般滾燙,心卻是冷的,就像秋夜裏的泉,一汪透心的涼。

    她輕輕合上雙目。

    阮似穹眼兒一斂,不著痕跡打量著懷中人兒。

    薄衫下少女的身子正瑟瑟發抖,沒有溫度,淡淡的體香,似初夏一朵亭亭小荷。

    在她的細白的左腕上,套著一隻精致銀鐲,風兒一吹,叮當輕響。

    於是他抿了抿嘴,清泠的視線自眼角邊沿擦出去。

    再行片刻,已到西陵派跟前。

    依山而建的院落極見氣勢,朱色大門外立著幾名青衣劍士。他們瞧見阮似穹,先是一怔,隨即恭謹行禮,方才將大門打開。

    一路上有無數西陵子弟朝他們行注目禮,阮似穹大約是習慣了,熟視無睹處之泰然。

    進了離三堂,清喬頓時被嚇一跳——不知誰走漏了消息,廳中其他美羅漢悉數到齊,個個神情肅穆,唯獨不見平時唯恐天下不亂的王天山。

    “——師傅呢?”三師姐向前跨出一步,神色焦急,“小師妹受傷的事,他老人家可知道了嗎?”

    “知道。”答話的是魯花花,慢吞吞的白水性子,不溫不火。

    “知道了怎麽還不出來?”三師姐一跺腳,“你們到底有沒有通報?小師妹中的可是烈焰斬!”

    “通報是通報了……”魯花花偷瞄一眼阮似穹,麵帶三分為難,“不過師傅聽說阮師叔要來,一直忙著在裏屋挑衣服……”

    這話映在阮似穹耳中,他隻莞爾一笑,靜遠悠然。

    “哈哈哈——”忽聞三聲大笑,一位中年男子從幕簾中儀態萬方的走出來。

    淺綠長袍,臨風飄然,腦後束發,層層漆韻,領口有錦紅牡丹撩動,繽紛花了眾人的眼。一看就知道經過了精心搭配。

    眾人皆很有默契地做陶醉欣賞狀,唯有阮似穹不失孩童心性,他朝小喬眨眼,橫斜右眉,沉甸甸的滿是嘲弄。

    “——你們還知道迴來?”幸好王天山隻當他透明,徑直朝座下人劈頭問罪。

    “徒兒知錯!”三師姐撲通一聲跪倒地,滿臉慚愧,“是徒兒無能,沒能護的小師妹周全,還請師傅責罰!”

    “哼!”王天山冷哼一聲,轉頭朝小喬看來。

    “——你又受傷了!”他皺起眉頭,目光銳利如刃,“要我怎麽向他交代?”

    “不礙事,不礙事。”小喬訕笑,她自然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誰,“……休息兩天自然就好了。”

    “恐怕不行。”阮似穹忽然開口,聲音朗朗如玉,“王堂主,你這徒兒中的是烈焰斬,要用般若功療傷半月。”

    “什麽?!”王天山一拍桌子,幾乎要怒發衝冠,“甘小喬,你真是吃幹飯的?頭次下山就中個烈焰斬迴來,真是丟我的臉!”

    “師傅,您不要生氣,生氣傷肝。”小喬以手捂臉,表現地萬分委屈,“其實單純就武學而言,我是一個天才,隻可惜天妒英才……”

    眼看王天山又要發怒,小喬趕快嚷嚷:“師傅呀,所有的爺爺都是從孫子走過來的,您得給我時間……”

    阮似穹終於莞爾,揚起嘴角對王天山道:“我看王堂主還是稍後再做責罰吧,你這徒兒的傷耽誤不得,需要趕緊醫治。”

    屋子裏頓時陷入一陣奇異的靜默。

    “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放眼整個西陵,除了師傅和你阮似穹,還有誰會那般若功?!”

    好半響,王天山終於開口,卻是麵紅耳赤,咬緊了牙關。

    “我自然清楚。”

    阮似穹淺笑,眉間唇角都是興味:“不過直接帶走你的徒弟不合規矩,於情於理,總還是要過來問問。”

    言下之意,我來隻是順應情理,與你本人無關。

    “你……隨你怎麽辦吧,能治好她就成。”

    王天山頹然揮手,渾

    身鬥氣消去一大半。

    阮似穹頷首莞爾,帶著碧草青青的曼春之味,名副其實的天之驕子。

    這樣不落痕跡天上人間的風采,豈是師傅精心打扮就可以勝過的?

    眾人皆在心中讚歎。

    “我這就帶你去療傷。”出了門,阮似穹朝小喬埋頭,淡淡一笑。

    承著他一起一伏的溫厚胸膛,半縷發尖斜斜擦過她的臉。小喬忽然發覺,自己其實一直停留在他的懷裏,半步也不曾離開。

    也許從一開始,他就篤定了這一切。

    她靜靜打量他。

    他的眼中凝著一抹幽藍暗沉,目色清泠,就像晨間飛鳥掠過帶起的一陣風。

    “師叔。”她輕聲喚他。

    “什麽?”他側過美好的臉,半邊玲瓏,半邊暗。

    “……我隻想說,請你務必治好我。”她神色凝重,大義淩然拍拍他的肩,“我的下半生,可就全靠你了!”

    —————————————————旅途歸來的分割線——————————————

    療傷是一件很費時間的事情。

    在漫長的運功治療中,顧清喬終於沉沉睡去,迷糊中她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自己身處一個巨大的,名為“穿越”的漆黑劇院裏,茫然不知所措。

    “要有光!”作者的聲音忽然響起。

    於是舞台大亮,穿越的世界從此有了光。

    “要有美男!”讀者甲的聲音緊隨其後。

    舞台一陣天搖地動,她的身邊多了段玉、陸子箏、阮似穹三個帥哥。

    “要有虐!”讀者乙發表高見。

    於是段玉拔出腰間的佩劍,直直朝她胸膛戳去。

    噗的一聲。

    她感覺不到疼痛,隻呆呆看著自己身上莫名其妙多出一個大窟窿,鮮血自洞中潺潺而出。

    “這算什麽!光虐女豬不夠,還要虐男豬!”讀者丙大為不滿。

    於是段玉拿起寶劍,十分無奈地朝自己肚子上捅了一刀。

    “後媽,後媽!作者是後媽!”“挺段派”讀者丁戊己庚心疼了,開始尖聲嚷嚷。

    “我來也!”

    妖孽陸子箏忽然跳出來,按住她的傷口,“我要打破少女小說裏但凡後出場者都是男配的魔咒!”

    “啊啊啊,不要1對1,我們要np!”又一群讀者大聲唿喊。

    “……這個,np不好。”某書商突然出現,麵帶為難,“最近國家嚴打,我們要走清純朦朧流,請作者務必將情節控製在高壓線以內……”

    一時間,劇院裏雞飛狗跳鬧哄哄吵翻了天。

    “我靠!”

    顧清喬終於忍無可忍,一腳將作者踢飛:“滾你媽的蛋!老娘是要穿迴去的,np=noperson好不好!”

    話音剛落,她的左鼻孔裏突然淌下一行鮮血。

    “怎麽迴事?”她驚惶失措起來,“我隻是身體受傷,為什麽鼻子要流血?難道這是所謂的報應?”

    “因為在導演看來,鼻孔流血便於特寫麵部表情,更加有震撼力。”

    段玉緩緩發話,滿臉淡定。

    無奈二十分鍾後,鼻血依舊狂流不止。

    “不要啊!”她開始嚎啕大哭,“血為什麽還不停?難道我得了白血病?”

    段玉看她一眼,歎口氣:“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他背著她來到一個人際荒蕪的海邊,白鷗飛翔,寒風唿嘯。

    夕陽中,兩個人的身軀緊緊貼到一塊兒,在沙灘上灑下長長的影子。

    天邊響起了經典的《romance》。

    此情此景如此熟悉,讓她經不住眼含熱淚:“……歐巴,我是不是要死了?”

    “沒有。”段玉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傷感,“你隻是太累,需要睡一下。”

    “歐巴,如果有下輩子,我要做一棵樹。”眼淚流到了嘴角,好鹹。“因為樹一旦種在這個地方,以後它都會永遠在那裏,不會換地方。”

    這樣我就再也不會穿越了。

    段玉靜默不語,隻是腳步略顯踉蹌。

    清喬帶著滿麵的淚仰頭望天,隻見一架噴氣式戰鬥機自夕陽邊緩緩滑過,身後拉出一條碩大橫幅:“穿越的童話——囧色生死戀”。

    啊,多麽淒美的人生!我終於也成為了八點檔肥皂劇裏的一員!

    她正想感歎,卻忽覺後背一陣火燎般的疼痛。

    夢驚醒,睜開眼,對上的是阮似穹觀戲般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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