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你也是紹興人。跟浙江藩台高翰文還是同鄉,你們紹興師爺還有聯盟,對浙江特別是杭州該是很熟悉吧?這兩年,本官隻覺得願意北上來吏部門口蹲著新選官毛遂自薦當師爺的紹興人可不多了。所以這杭州到底怎麽樣?”


    現在這個順天府知府可不是什麽大奸大惡,也不是什麽特別突出的貪官汙吏,無非就是多少年來被磨平棱角的隨波逐流罷了。


    誰年輕的時候不是心中嘴中全都是橫渠四句,到哪兒都懟天懟地懟空氣呢?


    時過境遷,發現那又如何呢?如果真按照周禮治國,受苦的還不是被折騰的老百姓。怕是還不如貪官汙吏橫行呢。


    既然最高理想周禮都是經不起推敲與落實的,那還不如隨波逐流呢?至少不會人為額外折騰老百姓。


    不折騰,已經是自己這個順天府知府總結出來的最大善政了。誰讓理想的周禮就純純的一個見光死的幻想呢。隨波逐流得過且過,正是這些理想破滅的讀書人的最後救贖了。


    新學確實不一樣。新學給出了周禮之外的另一個答案。而且新學又與心學那種致良知不同,並不要求每個人都講良知。


    如果說兩年前,順天府知府是不屑一顧的。自古以來宣稱陸地天國的教門多了去了,現在高翰文不過是拿新學換個皮罷了。本質還是白蓮教、太平道那一套。遲早得露餡。


    根本不用去辯駁,坐等他起高樓,坐等他宴賓客,坐等他樓塌了。


    可是這都四年多了,新學不僅沒塌方,杭州的稅賦確實增加了,杭州的學問書籍那更是一本接一本的,光是高翰文出的排除話本的正經書籍就得有二十多本了。


    就這著作內容,光是量就壓倒前麵近百年的文人了,更別說裏麵門類更豐富,內容更深奧,好些有的沒的科目都用那些鬼畫符表示,真正的沒幾人能忍得住接著看下去。


    新學要是有那種,拿來就能用,還不需要什麽前期理論門檻,又沒有這些鬼畫符算術符號的就好了。


    就這樣的一大摞學問,都統稱新學,也是挺好奇的。


    從前麵叫魂巫師案開始,京城的好些士紳商賈就抱怨過江南人爭奪京城財富,獲利太多。隻是後來巫師案不了了之,這幫人也就偃旗息鼓了。


    為了滿足自身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這些京城的士紳也就隻能用老辦法,繼續苦一苦本地的雇工奴仆,壓一壓佃戶、礦工的工錢,漲一漲地租田賦什麽的。


    身為順天知府多少還是有點造福一方的心思。沒必要為了浙江人得罪本地人吧。


    要是浙江,沒有年複一年出那麽多新奇玩意就好。那樣京城周邊的百姓也就能過上安穩的好日子了。


    本著不是辦法的辦法,知府大人還私底下話趕話時一拍大腿提了個建議,既然賺不過浙江人,他們不是有什麽證券市場嗎?去看看誰來鼇山燈會賣得多,去那家買股票就是了。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忽悠,事後,還讓師爺去代理買了五十手,一手十兩銀子,一共五百兩。這錢不算多,但對於自己這樣一個從不大貪特貪的忠誠官吏來講,那也是一筆巨大的家資了,基本是把老婆的嫁妝全壓上去了。為了這事,沒少挨罵。


    關鍵是十月買的,十一月股價就下跌了接近一層,氣得知府大人差點頭冒青煙,去找宋應昌要個說法。


    近來也沒看行情了,隻是這臨到十二月,京城本地的士紳要求給鼇山燈會的商戶請免商稅,免得事後收到自己頭上,也就答應了。這種,能兩麵賣好的事情,自覺還是可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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