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別操心那麽長遠,或許朝廷一紙公文下來都等不到你擔心的那個時候就沒了。杭州或者說浙江是每個杭州人的,是每個浙江人的。你一個人沒那麽大義務的,也沒那麽大必要。杭州人也沒義務配合完成你的宏偉藍圖。而作為杭州的良民大頭領,最需要的恰恰不是完成自己的宏偉藍圖,而盡可能完成每一個杭州良民的宏偉藍圖。這是不一樣的。


    所以別想著你上去領導了就能證明新學都正確,證明新學多優越。當上那個位置,是為了讓整個杭州良民日子越過越好,而不是為了證明新學的正確性、優越性的。如果把發展杭州,當成證明新學的工具,遲早得本末倒置的。我筆下的新學理論,遠沒有良民的實際日子重要。記住了,人才是目的,學問隻是工具而已。新學不能搞必然正確的神聖性那一套。搞了,我們跟君權神授天人感應那一套有什麽區別呢?


    另外,退一萬步講,你們活著,新學就有希望。沒必要執著於杭州一定要如何如何。你們也看了胡大人幕僚帶迴來的地圖了。要知道天下任何一個地方,新學成功了,到頭來都會惠及大明的。隻要別到時把大明搞成動物園保留地就行。”


    高翰文的勸誡很直白,直白到不像是一個溫文爾雅的老師能說出來的。


    也直到這一刻,鄭一冠才重新認識自己老師來。原來老師壓根不是對杭州有信心,也不是對大明有信心,而是真的對新學有信心。而且是一個不懼驗證,甚至不懼被證偽的信心。大明與杭州不過是老師選中的試驗田罷了。


    正因為如此,老師才毫不猶豫地把師娘與小師妹送去了東洲。而現在,好些經濟大學堂的師兄弟或者同學也都直接出走泰西。甚至布政使衙門與按察使衙門的一些官吏也已經開始螞蟻搬家轉移家族資產到泰西了。雖然不至於真的像高翰文那樣,但多少已經將泰西作為自己的備份了。


    但是,這豈不是完全與儒學的忠義背道而馳了?皇帝能放心嗎?


    “老師,如果這樣想,上麵能放心嗎?”鄭一冠也是見過大場麵的,知道有些東西在大明可不能直接問出來,但也可以旁敲側擊一下。


    “你呀,什麽時候等你脫離了君民一體的儒學思想,自然就想明白了。你覺得上麵最怕我們下麵大臣幹什麽?不用迴答。你想想,如果我們下麵大臣都是一群在大明沒有多餘財產也沒有多餘勢力的,上麵還需要擔心嗎?”


    “所以這恰恰不是不忠,而是太忠了,忠得提前省去了上麵的猜忌,不是嗎?”


    高翰文的迴答,莫說是鄭一冠了,就是一旁純聽眾的何飛也驚訝得合不攏嘴。邊上鄭泌昌與何茂才一副被醍醐灌頂的樣子。


    裸官,竟然不是不忠,而是上麵一開始對下麵潛在尾大不掉與勢大難製的製度性安排。


    雖然杭州是自發的,但也是上麵默許的。如果不是看到其中甚合朕心,上麵也不會默許了。杭州算是主動給皇帝想到了製約權臣的方案了。


    與學生的聊天也提醒了高翰文,杭州新城那一大片土地是時候該出手了。如果是以前那還是一片不毛之地,但現在是個人都能看出其開發價值。隻是出手給誰,怎麽出手的問題了。


    以前隻是為了幫助學生拓展就業空間與保命才敦促學生考慮泰西,東洲兩項。現在開來,以前想得也不夠深刻。


    教學相長,大抵是如此。


    很顯然,最好的出手,還是得弄一個杭州土地開發公司,然後證券化後還給市場。否則一旦是具體地單獨給誰,很可能未來遭到朝廷的翻臉清算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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