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過來相當晦澀的公孫龍,高翰文終於看到了最後一個名家大能,魏國宰相惠子,號稱合同異的名家異端。


    在濠梁之辯中,惠子繼承了名家的名實相符,在《莊子·曆物十事》中則能看出其雖屬名家,卻又與前人明顯不同。曆物十事,分別從大小厚薄等看出事物的無限性,宇宙的無限性與微觀粒子的無限性在程度上是相當的。又說“大同而與小同異。此之謂小同異;萬物畢同畢異,此之謂大同異。”“連環可解也。”“泛愛萬物,天地一體也。”


    惠子的世界是一個有限個體的無限連續。正是由於無限連續,微觀往小宏觀往大了看,往厚往薄了看都是無限的。但當我們明確事物名實之後,能夠看到的中觀個體又是有限的。所以正是天地一體,泛愛萬物。這裏與墨子因交相利而兼愛天下不同。惠子則是因為天地一體,萬事萬物組合在一起才構成了連續的世界,萬事萬物之間都會相互影響。任何事物都不是孤零零的。因此要泛愛萬物,並不僅僅是交相利的問題。不交相利也應該兼愛天下。


    整體而已,惠子的時空觀是名家最好的注解。雖然惠子的記錄相當稀缺,隻能在莊子中窺得一二。名家自然是開放的世界觀與積極的認識論的結合。無論是差異性還是同一性都分別有所強調,並且看待世界並不像法家那樣悲觀。法家其實很矛盾對世界很絕望絕盲目相信自己能行。名家的世界本有其秩序,隻要做到名實相符世界自然竟然有續。所以處於一個樂觀的右上位置。是比法家的世界觀更開放,認識論更積極的學問。是先秦諸子至今最右上角的學問。


    配合的章節問題是:“舉反例是否有比名家更世界觀開放認識論更積極的學問?”第二問則是“萬事萬物是連續的嗎?是相互影響的嗎?”第三問則是“你相信做到名實相符就能解決所有問題嗎?如何一點一點做到呢?”第四問:“前文儒家有禮製神,那名家這裏算不算名實相符神,名實相符與禮製有什麽質的區別?”第五問:“語言文字製約了名家發展與思維深度,請問語言文字需要如何改變?”


    名家結束,剩下的陰陽家、雜家、農家、小說家、縱橫家、兵家、醫家則好寫多了。基本一家一頁紙就搞定,再配一個小問題。當然雜家還是得多提幾筆。


    事實上,其中最突出的,也是《天龍八部》裏出現的主角喬峰所在的雜家了。當然,先秦的雜家可不是話本那樣的,而是不願意對世界,對人的認識能力做出先驗假定的學派。對於雜家而言,真實世界開放與否不知道,人的認識能力有沒有邊界,也不知道。既然如此,那就走經驗主義路線吧,凡是在已有假定下證實的,隻要假定不變就值得信任。當然,如果未來假定變了,或者假定沒變突然證偽了,自然也可以拋棄。


    因此,當初秦朝呂不韋可以綜合運用儒墨道法等多家人員。誰有用用誰。學問隻是手段而已,絕不是目的,更不能顛倒目的與手段,而被當前的某一學問所桎梏,削足適履。否則這王朝不就成了某一學問的嫁衣,皇帝也隻是某一學問的背鍋人罷了。隻要王朝更替就說前朝違背了這一學問就行了,簡直躺贏。如果這樣,皇帝都像是學問之下的打工人了。說到底這是要建立一種對自己海納百川的自信,而不是偏執於對某一種學問或道路的自信。有史以來,強調相信別人學問理論的太多了。但強調相信自己的卻少得可憐。雜家之後也就隻有心學了。


    當然也正是因為雜家這種誰都要用,卻誰都不依賴的樣子,導致缺少核心凝聚力,呂不韋之後便一蹶不振。到漢宣帝時才又重申“漢家自有製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其中“霸王道”隻是以儒道法代指諸子百家,而其中“雜之”則更表明了漢宣帝的態度。可惜呂不韋至漢宣帝也就兩百年時間,明明實行雜家的漢宣帝缺連曾經這個流派的名稱都不知道了。


    呂不韋用雜家應對了秦始皇初年的六國聯合圍攻,而漢宣帝則更是鑿空西域,使得胡人不得南下牧馬,天山南北首歸王化,低戰損拓地千裏,遠超其祖父漢武帝。相對於這些功績,雜家真的是可惜了。


    總結下來,從四格象限圖來看。儒家左下,墨家右中下,法家右中上,道家右中上,名家極右極上,陰陽家右下,農家、小說家、縱橫家、兵家、醫家均為右上。雜家無左右無上下,處於最醒目的原點位置。統計下來,右上最多,即認為世界宇宙是無限的,以及每個正常人都有相當的認識能力的占絕大多數。左下一個儒家,右下兩個陰陽家與墨家,無一個學派處於左上。即使最後看似獲勝的儒家,其實也不過是儒皮法骨而已。宋人趙普說半部論語哄天下。隻要抑製住百姓的學習能力,儒家還可以有相當長的適用壽命。


    所以在最後的詰問高翰文還追問了三個問題:第一“為什麽沒有學派是左上呢,即相信世界是封閉的,有限的,人是普遍具有足夠認識能力。如果存在會怎樣?能舉例一下當前存在左上的學問嗎?”第二問:“純粹的儒家治國會是什麽樣子呢?會成功嗎?”第三問“名家鼓勵辯論,儒家卻說巧言令色者鮮矣仁,二者為何截然不同?”第三問“為何雜家的思想總是曇花一現,並不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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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翰文看完這些,已經是一天的時間就沒了,腹中空空,雙鬢虛汗相當吃力了。


    要不是大明的士子都喜歡給自己思想找祖宗,才懶得做這些。但現在做下來竟然也發現頗有助益。


    高翰文繞到後院,卻看到徐有知在哄自家娃娃。


    “苗苗,苗苗,你那書呆子父親過來了,早上過了就不見人,現在你認不認得到啊?”


    聽著徐有知這半是責怪的生意,高翰文隻好賠笑,趕緊一隻手抱起孩子彌補。另一隻手不停地拿桌子上的零食彌補自己的肚子。


    吃了兩口才坐下。


    孩子還不能說話,但已經長下門牙了,咯吱咯吱地笑得很開心。


    稍微彌補了不肚子,高翰文突然有點為自己的孩子鳴不平了。自己那麽多時間都耗費給大明了,還不知道能不能成功。關注女兒反而少了點。


    高翰文一邊哼起前世的各種兒歌,逗弄著孩子,一邊想著給自家哇也彌補彌補。之前的布娃娃之類的還是太常規了。還是要卷一卷樂高玩具之類的才行。要不然,怎麽讓娃通過素質教育贏在起跑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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