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傳統的帝王有一套完整的儒家明君賢臣治國邏輯不同,嘉靖的小點子全是自己臨陣抱佛腳總結的。


    儒家講究一以貫之,就是把仁義二字貫穿到所有活動中就能解決所有問題了。所有的問題都能通過仁義的道德規訓來解決。


    以前嘉靖接手這個皇位的時候也嚐試過,將仁義貫徹到新政中。但發現不濟事後也就接受了自己做不好一以貫之這個事情。


    對於別人在心裏接受自己不是明君,可能挺艱難的,但對於嘉靖而言倒是心安理得,隻要別讓人看出來就行。


    既然自己不行,就留給後人當明君了。後人總會有更高的智慧。自己則退居修仙,把自己從朝政中摘出來,保住皇室名聲,給要當明君的後人留一個大義名分就行了。


    直到看到雜家,嘉靖才恍然大悟。


    原來真不是自己錯了,是天下真沒有一以貫之的方法或者捷徑。千百年來,儒學之所以不得寸進,大約都是費盡心力將儒學包裝成可以“一以貫之”的捷徑而誤入歧途了。


    事實與儒學理論不符的,那一定就是人心的問題。人心不古可見一斑。於是有了理學、心學來進一步規範人心。不解決問題,隻解決人,難怪南轅北轍,事與願違。


    當接受世界沒有“一以貫之”之法後,嘉靖的世界一下子變得清澈了。


    在雜家看來,萬物各有其理,其理不必相通。因此,每個理論、學派都有其適用的場景與前提。簡言之,就是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正因為“萬物各有其理,其理不必相通”,那麽就有必要兼容綜合百家之長,不能局限於一家一姓之學說故事。


    破除了普適萬物的絕對“仁義”,嘉靖心情通透多了。


    古往今來,迷信儒學的君主多,批判儒學的少,在批判的基礎上,找到新的學問的君王更少了。仿佛一瞬間,嘉靖能感到自己達到了聖王的境界,至少在思想上達到了。雖然自己是依賴考古找到的舊學問。


    周雖舊邦,其命維新。雜家雖老,其命維新。朕雖老,其命亦維新。


    有了這些思路,嘉靖開始對各個學說的思想劃定邊界,特別是對儒學。避免什麽分析決策,都得受到儒學評判的幹擾。


    “呂芳,秦翰林那邊什麽情況?”嘉靖一開心說話也隨意很多。


    “迴主子,秦翰林好像瘋了。據他妻子敘述,翻譯萬馬先生書籍後迴家就精神不正常了,說些離經叛道的話。今天上午陳洪去宣旨,意外發現其確實在書房默寫很多離經叛道的東西,但不巧在人在今天已經完全瘋掉了。隻能押在昭獄,暫時關著了”呂芳有些半是遺憾,半是關懷地說道。


    “瘋了,瘋得好啊。人都瘋了,就免了皮肉之苦吧。相關文字全部收繳,人就養在昭獄吧,既然瘋了傳出去,於國於家名聲都不好。就讓他安心在昭獄養著吧,這錢朕的內帑出了,告訴他的家人,可以探視。”嘉靖對於自己即使放棄了儒家卻還如此仁義,多少有些自我感動。


    “主子如天之仁啊。”呂芳趕緊拱手拍馬屁。


    “哎!說我仁慈,那我幹脆就再仁慈一點吧。既然他都在昭獄了,也別閑著。四夷館那幫人恐怕也快要完成剩下幾本泰西書籍的初稿翻譯了。都拿給他看看。讓他幫忙斧正一下,免得關著後麵真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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