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高翰文其實沒有怎麽參與兩學生的學習討論。事實上,高翰文已經斷斷續續好幾次沒有主持兩學生的學習了,甚至連兩人的課業主題都是自己擬定的,高翰文隻負責在後麵根據祝小由的整理進行評閱與結構化梳理。


    之所以要親自梳理,是對話形式的討論,雖然還具有啟發性,但並不適合廣泛地傳播。經曆後應試教育的高翰文知道,隻有條理清楚,結構化展示各自理論體係的假設、論點、論據、結論定理時,知識才能夠有機會規模化傳播。當然,這也容易引起教條主義與形式主義,就是記住了定理無法應用,隻能喊口號。但人口基數那麽大,總會有更多人理解的。


    高翰文現在要做的就是放手,看看這兩人一人更偏向演繹法,一個更偏向歸納法,最終能走出什麽樣的接過來。


    事實上,經過小半年的培養,這個不同已經很明顯了。


    以演繹法為基礎的沈一貫,明顯分析更為專注,並且仿佛間正在形成自己的哲學體係。從演繹法來看,在一個假設體係下,將邏輯一以貫之,那麽就能理解整個體係。當前體係下,就算邏輯推演還沒拓展到,但其結論已然是確定的了。而真正支撐這個世界發展的則是當前演繹體係之外的偶然性突破,並以此確立新的演繹體係。


    而人能夠認知這個演繹體係,那個演繹體係的根源則在於先驗存在於人腦的各種邏輯概念或者理念。這很明顯就是唯心主義的雛形了,對人相信先驗理念,對事相信演繹中或然性的價值。


    朱賡則恰恰與之對立,以歸納法為基礎,其關注更為廣泛。從歸納法來看,人類總是能夠講個體的經驗通過匯總上升為邏輯的理論。邏輯沒有推演到的地方必然是人沒有經驗過的地方。未來並不確定。真正支撐這個世界發展的關鍵是盡可能對已經經驗到的事物的係統總結,並以此不斷歸納出新的理論體係。


    沿著朱賡的思路,則明顯是後世唯物主義的雛形了。對人相信人的實踐,對事相信歸納中必然性的存在。


    這兩人,放到古代,幾乎就是有我之境與無我之境的區別了。演繹法則更多強調以我觀物,尋找我對物的理解。歸納法則強調以物觀物尋找物的共性。


    這兩者,前者以先驗理念普遍存在為前提,後者以萬物有理為前提。其實並不是相互否認,隻是先後順序不同。


    其實高翰文自己以前雖然是社會科學的,但對哲學了解並不深入。看到學生的討論差不多才把後世流行的六祖慧能那個風動帆動的故事搞清楚。人人都能感受到風動、帆動是唯心主義。風動、帆動、各有其共性是唯物主義。不是風動不是帆動,仁者心動則是神棍。


    看著自己兩個學生還能和和氣氣地相互交流印證,互學互長。高翰文總覺得有點莫名其妙的怪異。


    原因到時很簡單,按後世網絡規律,百年以後兩個陣營的噴子可不會少問後對方祖宗十八代。誰能想到,其先賢竟然是如此情同手足的同門師兄弟呢?


    想到這裏,突然,覺得好像有些不妙。因為兩派學子以後無論問後誰祖宗十八代都會問候到自己身上。噴子罵人,可不會管那麽多,那都是從頭罵到尾的。這意味著自己幾乎肯定要承受兩倍的咒罵。


    想到這裏,高翰文剛開始為自己兩個弟子如此迅速成長而感到的欣慰早已當然無存了。是的,為了自己這個祖師爺的身後名考慮,他必須提前給兩位樹立一個標準的議事規則了。否則,自己死了估計都難以消停。


    想到議事規則,好在自己會計出身,羅伯特議事規則還是學過的,為了死後不被兩撥後人扒墳,也顧不得當文抄公了。內容分討論原則與階段事項兩個部分,寫得是相當詳細,生怕自己迴憶出現缺漏。


    因此,在結構化整理之後,高翰文又忙活一個時辰,才交給祝小由,讓他重新整理進弟子討論集裏。嗯,也就是差不多到亥時三刻,祝小由才領著日複一日擠壓的任務下班。


    高翰文倒是熱心地問過要不要一起住知府衙門算了。這個好意卻被祝小由第一時間堅決拒絕了,出門時跑得跟狗攆起來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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