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嚴閣老下值迴到宅邸,又是等到半夜,還是不見宋應昌這個徒孫來報。心裏難免失望,但也不慌。明天就算皇帝罷黜也是個高的頂上。那個狀元是徐階的門生,完全可以等之後再行決定。


    清流一側,徐階當天下值後還專門去了翰林院。有了徐階一到場,現場的翰林無論是清流與嚴黨都打起了精神。


    徐階現在可是最為關鍵的內閣成員。到底多關鍵呢?這麽說吧,這些翰林或是入職中樞各衙門,或是外放為官,徐閣老現在是完全卡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位置。


    一看有大佬站台,翰林院的眾編修也不見誰嚷嚷下值了,都自覺加班了。


    徐階就在裏麵坐著,大家也就自覺熬夜了。


    高拱出來給張居正帶話後,張居正也跑過來幫忙了。


    結局是兩個大佬,徐階、高拱坐在那裏監工,張居正則站在恩師旁邊,左右指揮。場麵相當熱鬧。


    “譚倫那邊有消息了嗎?”徐階不慌不忙地問道。


    “有,這是那邊“以租代買”的詳細方略,這次想借機東南亂局扳倒嚴黨,恐怕不成了”張居正一邊感歎一遍將自己給徐階。


    “不成就不成,這高翰文錐處囊中,嚴黨是留不下這樣的人的,他們自己就能亂起來”高拱一點也不覺得遺憾。


    “但,如果倒了嚴黨扶起了高翰文,這嚴黨還能徹底清算嗎?”張居正嚴肅地反駁。


    “打倒嚴黨是手段,不是目的,我們也不能被迷了心竅。這高翰文看樣子也跟嚴嵩父子不是一條心的”高拱也不再嘻嘻哈哈了。


    “看吧,但畢竟師生一體”張居正還是不太放心。


    徐階一點要插話的意思都沒有,隻是細細地看,眉頭越皺越深。


    “閣老,什麽情況?”高拱察覺到不對,趕緊詢問。不要這邊小的問題還沒解決,老的又出什麽幺蛾子呢。


    徐階沒有說話,隻是抬手把資料也給了高拱傳閱。


    “這個高翰文啊,心細如此,仿佛一切都是早就準備好了的一般。那嚴閣老那邊不像是知情的模樣。如此行事,或能成大事,卻非是善類啊”高拱看完一下子就能理解徐階表情的嚴肅了。


    因為如果是高翰文撕裂了嚴黨,那以後就是清流與高翰文的對決。嚴嵩這樣的對手就不好應付了,再來一個心思縝密又喜歡梭哈的,大家都一把年紀了,誰也不想去賭一把。


    看到三個大佬在那邊休閑的或坐或站,嚴黨下麵的翰林編修心裏有些罵娘,動作卻是慢了下來。


    即便如此,到半夜已經整理完一大摞資料了。


    狀元與榜眼交流了經驗,一個匯總自然災害,一個匯總各地民變。跟三位大佬匯報了進度了,也終於把這三位大神送走了。


    ---------


    今天中午之後,最感到莫名其妙的就是宋應昌了。原本就是一個被兩邊唾棄的小透明,突然間,兩邊的人都來敲門交流。


    到晚上,大家幹脆都不避嫌,嚴黨與清流同時在他的房間,攏共隻有五個凳子,但四周包括門口都站得滿滿的。


    “宋同年,宋應昌,不管如此,你總該跟大家透個底吧。難不成你以為靠一個四品的知府就能保你平步青雲?”很顯然,大家耗費了一天,肚子裏都讀憋著一股火氣呢。


    “不知道,還要我說多少遍你們才肯相信?”宋應昌相當無語。這到底是讀書人還是兩幫黑社會啊。看樣子一言不合就要開打的意思。


    “這樣,我們也不為難你,讓我們搜,但凡有相關的文字消息我們自會知道。如果到時還沒有,我等自會賠禮道歉。如何?”嚴黨中的一員發話了。別看他這語言不客氣,其實也算是給了個泄壓閥。


    明朝讀書人打架,甚至打死人都不新鮮。不給了口子,以清流那幫人拱火的能力,今天絕對要放倒幾個才能收場。到時候鬧出事端,還不是要拉嚴閣老下水。


    “哎”宋應昌歎了口氣,隻把頭埋在桌子邊上,枕著手臂看地麵。


    大家一看這架勢,紛紛自己動手起來。


    場麵好笑的是往往是一個嚴黨一個清流,結對搜索同一區域。這內部控製相互監督,後世的現代公司都得自愧不如。


    乒乒乓乓、翻箱倒櫃,一個時辰過去了,連床下夜壺都沒放過的眾人還是沒什麽線索。


    於是乎,又有人把裝鴕鳥的宋應昌攆開,檢查了飯桌、桌布、凳子這些。


    到這個時候還沒收獲,眾人知道不能罷手了。這個時候罷手一定有人會事後裝好人。隻有全員惡人,大家才能共進退。


    於是乎,仿佛不需要交流一般,宋應昌的一身衣物被扒幹淨了。


    “不要,不要,不,不”雖然宋應昌各種掙紮,但已經無濟於事了。


    連鞋底,襪子都被翻了個遍。


    絕望的宋應昌,大腦一片空白。最開始還能想著韓信,孫武一流,到後麵就隻能大腦一片空白。


    直到所有人都退出去了,宋應昌就這樣躺在地板上,又過了半個時辰才反應過來。


    身上蓋的衣服還是其中一個嚴黨臨走時扔到自己身上的。


    就在宋應昌還在絕望與憤恨的時候,一個錦衣衛裝束的人走了進來,幫忙關了門。倒不是飛魚服,而是沒有補子的公服,腰間的令牌特別顯眼。


    “舉人相公可別著了涼,我來幫忙整理吧。你剛剛救了他們一命,你知道嗎?”


    “我就他們,是剛剛我差點死在他們手裏好不好?”宋應昌這會兒羞恥心有點恢複了,畢竟自己讀書人的身份都是再這些公人麵前高高在上的,現在徹底漏了底,臉紅到耳根子了。


    “我是朱千戶的下麵的百戶官,整個學子居,我們調了十名錦衣衛的好手在保護你,剛剛在裏麵搗亂的,就有我們的兩個兄弟,主要是負責在危急關頭保你出來。一旦到了那個關頭,我們可是天子親軍,先斬後奏,也是皇權特許的”這個百戶官一邊幫忙整理衣物,一遍說到。


    “那你們剛剛怎麽不出手”宋應昌穿上衣服,突然發現,對方都看完了,自己現在這麽著急穿戴,反而像個雛,於是又放慢了扣紐扣的速度。


    “如果僅僅是剛剛那種讀書人的打鬧,我們是沒法介入的”百戶官也很幹脆地迴複,完了又問了一句“現銀5兩,銀票100兩,你看看可還差?”


    “不對,我現銀是50兩,銀票十張總計1000兩,有人偷了我的錢。你們得幫我找迴來”宋應昌一下子就火大了。看了就算了,居然還被偷了。


    “這,我們愛莫能助,你可以報順天府看運氣,不過讀書人的偷,得叫竊吧,順天府多半是不管的”百戶官看著這個讀書人吃癟,多少有些戲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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