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都不是。


    硬要說的話,大概是擔憂吧。


    柴紹軒雙手撐著操作台,低著頭,組織著語言,等了許久,終於,寬大的屏幕逐漸亮了起來。


    他驀地抬頭,卻沒等到老爹慣例的一頓臭罵。


    “怎麽這麽久沒跟家裏聯係?怎麽樣,好點了嗎?”於晶問他。


    “媽。”柴紹軒鬆了口氣,卻又重新提著心,問道,“我爸呢?我有話問他。”


    “他忙著開會。怎麽了?”


    於晶一貫嚴肅,沒什麽多餘的問候。這樣嚴厲的家庭關係,讓柴紹軒沒辦法真正將情感訴之於口,隻能訕訕地撓了撓頭。


    “哦。”


    “你找他有事的話,他應該還是有空的。”於晶摘了眼鏡,放下手中的資料,敲了敲桌麵,“酒杯放下,過來,兒子找。”


    一聽是柴紹軒找,對麵立刻響起重重的腳步聲,伴隨著熟悉的罵罵咧咧。


    “柴紹軒你個完犢子的臭小子,廢物一個,老子都說了讓你離那什麽委托遠一點,你還敢過去接任務?!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柴紹軒條件反射地捂著頭想逃,轉身跑了半步,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在家裏了。


    現在,天高老爹遠,想揍也揍不著了。


    “我有事問你!”


    柴紹軒梗著脖子吼。


    “問個球!”


    柴萬堰對著他吼。


    “再吵都滾。”


    於晶翻了一頁資料,淡淡道。


    柴紹軒撓了撓頭,走近,用低了半度的聲音說:“信號塔是怎麽迴事?”


    “什麽怎麽迴事!”


    “我今天維修的時候發現了,在某種條件下,它會被激發,然後變成特別兇殘的殺人武器。你,你知不知道這件事?”


    “屁大點的孩子,懂個球!”


    “我不懂,你懂!”柴紹軒氣得臉紅脖子粗,“你手底下的人都背著你研究重型武器了,你還天天喝酒抽煙,什麽也不知道!你這樣,以後肯定會被人陷害!我這幾天見過好多陰險狡詐的家夥,你,你這樣,媽怎麽辦,你替她想過嗎!”


    柴萬堰一巴掌扇飛了攝像頭。


    於晶平淡的話伴著電流沙沙聲響了起來。


    “兒子這是擔心你,沒聽出來?”


    “老子不用他擔心!餓暈了的小犢子,還是多管管自己!”


    於晶扶正了攝像頭,看向紅著眼圈的柴紹軒。


    “你爸這是擔心你,沒聽出來?”


    柴紹軒坐在椅子上,端端正正的,但就是不說話。


    等到柴萬堰的聲音完全消失在屏幕那端,才小聲朝著於晶問。


    “媽,他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


    “你覺得他知不知道?”


    於晶的反問,讓柴紹軒的心沉了一沉。


    “老爸他到底要幹什麽?”


    “紹軒。”於晶雙臂互抱,視線安靜,“或許,將來有一天你會理解你爸,但現在,你還太小。”


    柴紹軒煩躁地撓著頭,最後,垂頭喪氣地笑了笑。


    “我懂啊。他就是愛錢、愛權。家裏堆著的那些禮物,老爹殺過的人,還有你們說的那些悄悄話,搗騰的私產,我都知道一點點。”


    柴紹軒有時候恨不得摘掉這個肮髒的姓氏,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家庭。


    但他不能。


    因為他真的很擔心那個隻會罵人的暴躁老爹。


    其實,當柴紹軒看到信號塔失靈變成武器的一瞬間,他就懂了。


    老爹不可能一無所知,而且,他極有可能是主使者。


    說不定,他又殺癮大發,想要除掉某些討厭的人,完全掌握中心權力,就像他一直以來做的那樣。


    柴紹軒深深地低下了頭,沮喪壓在他的肩上,而於晶隻能看到兒子的一個小發旋。


    “兒子。”


    “嗯?”


    “你長大了。”於晶難得彎了眼眉,“有空迴來承職吧。現在的你,已經可以...”


    話還沒說完,通訊信號就被切斷。


    柴紹軒看著驟然黑下來的大屏幕,後知後覺地道,自己大部分的通訊時間竟然都被白臉狐狸用完了。


    柴紹軒一腔憤懣達到了頂點,咬牙切齒地點了點頭。


    “方宸,你給我等著。”


    他抽迴了通訊卡,二指用力捏了捏,指節泛白。


    半晌,他抬起頭,麵對著漆黑一片的屏幕,望著遙遠的柴家,無聲地揚了揚粗眉。


    “我,絕不迴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晴天霹靂


    ‘離岸’頂樓,玻璃溫室。


    陽光傾瀉而下,一個男人衣襟半敞,腳踩涼拖,眼戴墨鏡,舒服地靠在躺椅上,胸膛被曬得通紅,邊曬邊舒服地喟歎。


    忽得,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經理,這位...”


    話還沒說完,虛掩的門‘咣’地一聲被踹開,反彈在牆壁上,迴聲‘轟隆隆’作響,像是悶雷連天震。


    一個渾身是土的年輕人站在門中間,他單手摘下軍帽,露出方宸那張白淨又鋒利的臉。


    眼底有淡淡的烏黑,嘴角也擦破了一塊,整體看上去還算體麵,但依舊藏不住濃厚的疲憊。


    “你來啦?”封雪懶洋洋地坐了起來,單臂撐著頭,“是想通了,主動過來投懷送抱的?”


    方宸扯了扯唇角,抬起右手,露出腕帶。上麵的一塊一指寬的屏幕已經碎成了一朵花,隻能勉強啟動。


    他左手二指擰轉著那顆小小的塑膠鎖扣,想要摘下手環,可傷痕累累的手指發顫,拽了兩次,都沒能解開那個簡簡單單的鏈子。


    他果斷利索地抬起手腕,抵在唇邊,用牙生生咬開。


    腕帶脫落,方宸攥住,反手一丟,拋出一個完美的弧線,端端正正地落在封雪麵前的軟墊上。


    “怎麽不說話?”封雪視線在觸及電子屏幕上的數字之時,意外地抬了抬眉,“呦,還真能幹,一百五十貢獻額,不多不少。”


    他慢條斯理地捏著碎裂不堪的腕帶,‘滴’地一聲,輕巧劃走了方宸用命掙來的貢獻額。


    他手臂卡著膝蓋,反反複複地盯著方宸看,視線裏漾著濃厚的興味。他悠悠起身,走上前,用大拇指輕輕擦過方宸唇角翻卷的傷口。


    “現在,我更想要你的命了,怎麽辦?”


    方宸禮貌地後退半步,右手綁著的堅硬繃帶劃過嘴唇,把封雪剛剛摸過的那薄薄的一層皮直接蹭掉。


    “雪姨哥,我們單獨聊聊?”


    ====


    封雪靜靜靠在座椅背上,戴滿戒指的二指捏著一根水煙。


    他安靜地吐了一口,在煙霧繚繞中,俯瞰著方宸離開的背影。


    他的身旁站了一位女性管理人,神態內斂,動作有禮,克製而矜持。


    她拿著掃帚輕掃地麵上的血漬和玻璃碎屑,清脆的噪聲讓封雪迴神,朝她勾了唇。


    “有話要說?”


    “您做了虧本生意。”她拿出賬本,“兩瓶特級營養液,至少十萬。”


    “算是投資吧。”


    “近幾年,公司投資迴報率很低。我認為,您的投資眼光不怎麽樣。”


    “是嗎?”封雪轉著鴿子蛋一樣大的黑磁戒指,笑意悠揚,“但我倒是覺得,我的眼光一向很好呢。”


    “我能問問,您為什麽放過方宸嗎?”


    封雪的視線落在那台貢獻額交易儀器上。


    他指尖微揚,一道冷銳的藍光如同一柄鋒利的刀,直接洞穿了那台儀器。


    管理人吃了一驚,忙低聲問道:“您這是什麽意思?”


    “以後別用這個了。”


    “為什麽?”


    “隻有工會內部使用‘貢獻額’這種貨幣,也隻有工會內部人員才能直接將貢獻額變現成紙幣。這小狐狸,憑借這點蛛絲馬跡,就推出我跟總塔那群人關係很好。偷瞄了一眼賬本,就敢斷定我現在亟需資源和錢。不知道從哪裏聽到的,總塔兩黨互鬥,就敢推測我現在夾在中間十分為難。他說,現在我最需要的,是信息,是錢,是足夠我明哲保身退出爭鬥的本錢。他可以幫我搞到鐵磁體,可以給我賺錢。這小東西,真是說到我心坎上了。”


    “...您哪兒為難了?您跟柴代總指揮的關係不是很好嗎?”


    女性管理人環顧四周,被奢靡的金光閃瞎了眼。


    “方宸都看出來了,你看不出來?我連頂級的綢緞都穿不起了。”封雪捏著胸口那兩塊布,嫌棄地‘哼’了一聲,“最近不太平,總塔那邊逐漸涇渭分明了。我要掌握一手信息,要打點的地方就越來越多,這錢當然就跟流水似的。”


    “柴萬堰默許您私吞鐵磁體,您暫時不缺錢。”


    “默許?他的鐵磁體,我不能動;我吞了的鐵磁體,還要分他一半。雖然,我倒是也能賺到錢,但,誰會嫌自己賺的錢多呢?”封雪悠悠地道,“再說,他的默許,是建立在他還沒倒台的情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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