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應時間,小於2ms,容錯率,在0.2%以下。柴紹軒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二十七根柱子,是邊界的大型磁場穩定器。有了它們,才能維持伍元區、乃至邊緣小城所有軍民的日常生活。否則,別提聯網、通訊,連安安穩穩的吃飯睡覺都很難做到。柴少爺仰著頭,追著刺目的陽光,望向那高聳入雲的信號塔尖端。此刻,他忽得生出一股自豪來。這裏的一牆一塔,都是老爹的成果。柴少爺腳踏著信號塔的外牆梯子,俯視著渺小如豆的軍民。剛才攢在胸間的自傲,卻隱隱釀成了惶恐。將來,他真的會接過老爹手裏的權力,站在這麽高的地方,保護著這座城、乃至整個大陸的人民嗎?他,能做到嗎?這是柴紹軒,第一次想著自己,乃至人類的未來。可這偉大的思考卻被身旁的人無情打斷。“動作快點。”麵罩下的聲音沉悶,一隻手伸了下來。半截白手腕從灰色手套和防護服間露了出來,骨線分明,不算粗壯,卻十分有力。“哦,哦,好。”柴紹軒暫且壓下胸口湧動著的激動與不安,借著他的力道,攀登上了位於信號塔中央的平台上。護欄及腰,並不算穩固,柴紹軒隨手搭在上麵,都能聽到‘嘎吱嘎吱’的鏽蝕聲。“怎麽迴事!”柴紹軒憤憤地罵了一聲,仿佛已經學會了站在了柴萬堰的角度,心痛地看著這一座座外表光鮮、細節偷工減料的信號塔。剛才拉他上來的年輕人瞥了他一眼,又轉過頭去,似乎笑了一聲。隔著麵罩,聽不太清,模模糊糊的。那人靠著信號塔站,單手插兜,姿態放鬆又不失挺拔,柴紹軒怎麽看怎麽覺得,這人跟白臉狐狸有點像。“喂,你...”柴紹軒的打探被一聲刺耳的電流聲打斷。他循聲望去,位於地麵上的十人小隊已經列隊整齊,右手高舉,掌中電子各色各異,整齊耀目地撐成了一彎漂亮的彩虹。柴紹軒眼睛一亮,立刻按照工程師所說,打開電磁波動檢測器。波動穩定,波峰波穀依序向前,宛若一首節律分明的賦格音樂。柴紹軒放下心來,依照工程師的指導,將外圍的老舊電線換掉。一切進行地十分順利,不到半小時,就完成了大部分調配工作。那龐大粗壯的信號塔宛若定海神針,巋然不動。小隊齊齊歡唿,不少人摘下了防護麵罩,勾肩搭背地提前慶祝任務順利完成。柴紹軒等不及摘下麵罩和他們一起狂歡,卻被身旁冷淡的年輕人阻止。“幹嘛?”柴紹軒不情願地撥弄著麵罩,那堅硬的材料壓得他的鼻梁骨生疼。“工程師還沒摘。”“那又怎麽樣?”柴紹軒隻想趕緊解下來揉一揉自己被壓到淤青的鼻骨,卻天降一隻手,生把麵罩給他扣了迴去。“沒空給你解釋,不想死就戴著。”簡短利落,沒有多餘的話。這拽上天的語氣簡直跟白臉狐狸更像了。柴少爺哼著瞪了他一眼,到底還是沒摘,老老實實地擰完最後一個螺絲,才倒在地上,仰著頭大口喘氣。就在柴少爺以為可以輕而易舉地拿到今天的十幾個貢獻額時,意外陡然發生。一道蒼白色的電光從電線裂縫處噴湧而出,火星四濺,盡數撲在了距離最近的士兵臉上。沒了防護罩的保護,電流如同濃硫酸一般,直接將整張麵皮直接碳化,五官融成了黑乎乎的一團,黑紅的血肉泛著焦糊味,像是被生烤了的肉。他捂著臉拚命掙紮,倒退半步,不小心倚靠上了生鏽的扶手,驚慌失措下,竟就那樣掉了下去。事故發生得太快,在場的人都沒有反應過來,耳畔尖叫聲陡然落下,隨風飄遠,最後,在一沉重的悶響聲中,人肉如同掉落的西瓜,紅瓤四裂。噩夢接踵而至。短路的電線導致了通訊塔的失靈,站在地麵上的第一小隊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眼前的屍體落下更讓他們的反應鈍化。他們手中凝出的電場並沒有及時收起,而此刻,通訊塔塔頂那如同彎刀的信號接收器,忽得迸發出血紅的耀眼光輝。在太陽的陰影裏,信號接收器尖端垂下,宛若死神收割性命的鐮刀。驀地!一線強光迸射,自上而下,鋒利、精準地劈了下來。地上的小隊躲閃不及,站成的方陣剛有騷動,便像是豆腐一樣,被一刀切斷。自左上至右下,有人被削掉頭皮,露骨白花花的腦仁;有人被切掉脖子,動脈血噴湧,像是紅色噴泉,臉上還帶著笑,頭滾落在地時,眼睛仍未合上;有人被攔腰斬斷,嘴裏尖叫聲音未歇,上半身自胯骨滑落地麵,雙手還在拚命地在地上扒著。高溫和風漩接踵而至,將燒糊的肉卷在沙裏,揚起了漫天的紅塵。這一切,隻不過發生在短短幾秒內。“什麽情況!!!”柴紹軒愣了半秒,怒吼出聲,聲音都在顫。老爹組織做的信號塔,怎麽會變成能打死人的武器?!儀表盤的警報聲駭人地尖叫起來。本是波峰波穀安靜流淌的電磁波一瞬間如同野蜂亂舞,高低起伏、左右擺蕩。眼前灰煙繚繞,柴紹軒拚命扇著眼前的空氣,妄圖看清四周。耳畔此起彼伏的尖叫,哭聲不絕於耳,臨時搭建的平台被踩踏地搖搖晃晃,在十幾米高空中擺蕩,仿佛下一秒,就要碎了。身旁的人亂作一團,推搡著要從唯一的梯子搶下去,彼此毆打間,又掉落幾個人。柴紹軒大吼:“不要擠了!你們給爺守秩序,一個一個往下走!”除了震得他自己雙耳嗡嗡作響,沒有任何實際效果。在生死麵前,秩序不值一提。柴少爺急得團團轉,迴頭想要找人幫忙,卻看見那個冷淡的年輕人正單膝跪在電線麵前,戴著手套,雙手擰著火星四射的漏電電線,整個人埋在滾滾擴散的煙霧裏,已經看不清輪廓了。“喂,你瘋了?!你不怕燒死自己?”“手套絕緣的,隔熱的。”那人簡短兩句,指了指不遠處,“幫我拿一下,我夠不到。”即使黑煙彌散,那人的動作依舊很果決冷靜,像是天塌下來也安之若素。被這樣的人使喚,柴少爺好像也沒什麽不服氣的。他不顧駭人的煙塵和焦糊味,逆流而上,一頭撲在工具箱裏,手忙腳亂地翻找。可找了半天,也沒能找到替換的電線。“怎麽辦,好像用完了。”柴紹軒聲音在抖。“那就找。”“上哪兒找?”“用腦子。”第一百二十六章 委托(下)柴紹軒覺得自己腦子快要被火燒沒了。他一頭紮進沒有希望的工具箱裏,拚了命地找,依舊一無所獲,可就在這時,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高聲一喝,柴二哈懵懵抬頭,隔著麵罩,就見一根粗電線破風而來,而丟電線的人正半隻腳掛在搖搖晃晃的平台上,朝著他比了個大拇指。“倆小哥,挺勇敢啊,來,接著!”雪中送炭,柴二哈根本不知道他是誰,隻感激地抱了拳。隨即,立刻迴手一丟,吼道:“喂,接住!”修電線的年輕人沒有抬頭,手臂微揚,準確接過,甚至有閑情跟柴紹軒揚了揚手,表示感謝。柴少爺覺得這個人可比白臉狐狸講禮貌多了,心情大好。一瞬間,害怕少了,慌張沒了,大步上前,跟他並肩蹲在一處,替他按著強烈震顫的管道,想著脫險了以後,一定要跟這個人交個朋友,以後,一起做任務。那人動作又快又穩,終於,在場麵更糟以前,漏電處被修補完好,紊亂的信號塔恢複了原狀。耳畔尖銳的聲音一瞬間消失無蹤,世界安靜地像是要消亡。柴紹軒跪坐在搖搖欲墜的信號塔修繕平台處,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劫後餘生的慶幸。後怕悄然湧上,柴紹軒悄悄地咬緊了牙關,揉了揉發麻的虎口。這,還是他第一次離死亡這麽近。身旁的人也緩緩坐了下來,他焦黑的手套撐著頭,肩背微弓,似乎有些疲憊。手腕處一道淺淺的紅痕,像是被燙出來的輕傷。“喂,你真挺厲害的。你是老手吧?”柴少爺搭著他的肩,讚歎道。那人又淡淡地迴瞥了一眼,撥開了柴少爺的勾肩搭背,反身,慢條斯理地踩上了階梯,破洞的手套露出白皙手指,牢牢握住鏽跡斑斑的梯子,一步步地向下。“我知道,有能力的人一般都性格惡劣。我認識一個,比你更惡劣。”柴少爺誇人很有水平,但他自己不知道。他揉了揉脫力又發軟的腿,跟著那人往下一點點攀爬。“喂,你怎麽不說話?”他低頭,想要跟那人繼續說話時,卻看見那人單手扶著梯子,視線向下,腳步停了下來。柴紹軒不解其意,跟著他的視線一起落下。階梯盡頭,平台之下,橫七豎八地躺著毫無聲息的屍體。他們摞著疊在了一起,血慢慢向外擴散,像是惡魔之手,抽走了那些綿軟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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