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涼不說話,方宸也沉默。隻是兩人的目光逐漸趨於一致,隻是一個憤怒如火,一個冷寂如冰。對峙無聲,方宸率先打破了寂靜。他的手腕驀地用力,麵無表情地向著肩頭紮去。比力氣,溫涼差方宸一截,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刀鋒又沒入半寸。而溫涼的手掌也被刀鋒劃得更深,兩人的鮮血扭曲著淌下肩頭。“斷開。”方宸冷冷地看向溫涼。見溫涼不動,方宸手腕又決絕地下陷。刀尖似乎紮進了骨頭裏,明顯發鈍的手感過於明顯。溫涼終於認輸,沾滿鮮血的手緩緩鬆開。一瞬間,被攫住的精神像是被彈了迴來,重新歸位。趁著刹那精神恍惚間,溫涼極快地抽出那柄匕首,飛擲而出,直直地紮在身後的木板上,順勢摟住方宸的腰,右手按住肩上傷口,兩人肌膚相貼。不知是壓迫急救還是什麽奇怪的作用,傷口處竟真的不再出血。可方宸明顯不在乎這微不足道的傷,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利索地騰躍而起,滿是鮮血的右手鎖著溫涼的纖細脖頸,將那人重重扣在地上,手臂肌肉繃得如劍如刀,居高臨下地望著他。方宸的表情冷到極點,像是一塊凍了三月的寒冰,尖銳得棱角分明。“...我該告訴過你,我最討厭被人精神控製。”“可你還是逃出來了。你怎麽做到的?”“那還真是要多謝您喊醒我,長官。”方宸輕嗤。溫涼抬抬眉。“假意裝作被我完全控製,實際留著半絲意識,等著推倒我?你演技變好了,副隊長。你再也不是管教隊員幾句就臉紅的斯文人了。”“我說過了,那是我哥哥,你聾了?”“你們或許很像,但我不會認錯。”“嗬。”方宸冷嗤,“不僅聾,而且瞎。”方宸麵無表情,吐槽張口就來,溫涼被惹得開懷大笑。“你以前不會這麽說話。根根帶刺,紮得人心口疼。”方宸輕抬唇角,揚起眼底一抹嘲諷的飛金。“我不想跟老聾瞎說話。讓溫涼那個沒用的給我滾出來。”溫涼微笑。“我就是他。”方宸怒意冷沉,右手驀地收緊,脖骨在他掌下似有移位。而溫涼唿吸微滯,可眼睛仍是閑閑地彎著。“溫涼,我看你真是想死。”“...嗯。”“經過我同意了嗎?”方宸覷他一眼,冷淡地輕扯唇角,“告訴我。‘我’當年是怎麽死的?你為什麽沒死成?到底有什麽陰謀?什麽叫,你死了,我就沒有直接威脅了?”溫涼安靜地看著方宸,最後,漂亮眼睛欠揍地彎了彎,活像是一隻討打的白貓。“你猜。”“……”方宸覺得自己再忍一定會憋出內傷。他從溫涼身上起來,抬腳,把不說人話的老渣男踹到了一邊。“有多遠滾多遠。”第九十九章 溫涼,你這個瘋子(四)溫涼滾了半圈,身體撞到後麵的木板上,發出一聲悶響,他動都沒動,隻側臉朝下側臥著,頭發無精打采地垂下,擋住了眼睛。方宸腳步一頓,卻也沒有迴頭。那老渣男一時半會死不了,還是先處理比較棘手的電磁發生器。之前隱隱有爆炸跡象的焦黑金屬,此刻安靜了不少,表麵的震顫消失不見,隻剩幾絲灼燒餘燼的黑煙盤旋而上,像是燒透了的烤紅薯,皺皺巴巴地躺在一邊。方宸蹲下,右手試探地輕撫著鐵磁體表麵。那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動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相對溫和的漣漪。他抬起手,默默揚起掌中的兩枚電子。如螢火一般綠意盎然的光帶,正愉悅地淩空迴旋,繞指飄飛。方宸不願意去迴想剛才那段被精神操控的不好迴憶。那時候的感覺很糟糕,就像是被什麽人拽向無盡黑暗的深淵,同歸於盡。可這裏麵有件蹊蹺的事,他不得不去想清楚。月色涼意沿著方宸側臉落下,半明半暗。他端正地蹲著,邊出神,邊安靜地隨手撥弄著黑夜裏的火星餘燼。最後,他的手一頓,眼簾闔了闔。“溫涼。”“……”“如果哨兵的電子沒了,會怎麽樣?”方宸問,“...精神圖景崩塌,從此變成廢人?”“...當然不止。嚴重點,會死。”溫涼慢慢撐起身體,臉色蒼白得厲害,大抵是透支過度,連手臂都在抖。“……”“你想問,我剛才是不是要搶你的電子據為己用。”“……”“你還想問,你...‘哥哥’當年是不是因為電子散盡而死的。”“……”溫涼靠坐在木板前,支起右膝,將手肘和頭都搭在膝蓋上,用戲謔的眼神看著方宸。而方宸隻握著那溫熱的電磁發生器,月色在他指節處攏出幾道陰影,如壓抑深重的山巒。“怎麽不繼續問了?”溫涼彎了彎唇,“你想問,我是不是貪圖力量,卑劣可鄙;你想問,我是不是自毀成癮,殺人成性;你想問,當年,你‘哥哥’的死是不是因為我失控導致的...”剩下的話,被猛地撲過來的方宸死死按在嘴邊。溫涼‘唔唔’地還想要說什麽,可方宸幹脆利落地半跪在他腰際兩側,雙手更加用力地封住那張嘴。他唿吸很深,胸腔起伏明顯,眼中怒意懼意交雜,恨不得將挑事的溫涼捂暈倒。溫涼眼簾抬起,帶著笑看向方宸,卻在觸及那人微紅顫抖的眼睫時,微微一頓。他抬起血淋淋的指尖,拉開方宸的動作,又輕輕地撥開他淩亂又染了汗水的前額碎發。“你是在害怕。”“……”“你怕真是我殺了你‘哥哥’,你不得不為了他而殺了我,對嗎?”“溫涼,你再讀我一次試試。”方宸一字一頓,怒意叢生。他扯開溫涼撫摸自己側臉的手,‘咚’地一聲將他推按在地。被壓在地上的溫涼看他,眼底飄過血影,像是閻王殿前一抹紅幡,搖得勾人。“你的愛意,都寫在臉上。你藏不住,我不用讀。”居高臨下的方宸,被躺在地上的溫涼肆意踩弄折辱。他手臂打顫,實打實地生出一股要把溫涼殺死、然後跟他同歸於盡的憤怒來。溫涼毫不察覺,反而微微揚了揚下頜,輕聲問道。“如果是真的呢?你會殺了我嗎?”方宸怒極,喉間都滾著血腥氣,最後,隻嘶啞地擠出幾個字。“...你試試看。”實際上,溫涼根本沒有開口的機會。方宸的雙手如同滾燙的烙鐵,大力鎖住溫涼看似一握就會斷的手腕,俯身,發泄似的啃咬著那人冰涼的雙唇。破碎的吻。嵌入皮膚的指甲印。被摩擦撕扯掉的血痂。方宸雙眼血紅。仿佛在窮途末路裏拚盡一身反骨,最後絕望地發現,依舊是他人取樂的玩物。溫涼沒有抵抗,隻全數承受著方宸野狼似的啃咬,直至最後,血腥味在兩人唇舌間纏繞成一道摧心的鎖鏈。方宸雙臂推地,垂著眼看著溫涼,眼角通紅,氣息紊亂,近乎泄氣地冷笑著。“說。”“……”“說。”方宸捏著溫涼喉骨,在他全是牙印的側頸又落下了一枚嫣紅的指印,“你不是滔滔不絕嗎?很好。我現在給你機會,你說個夠。”“...你聽不了背叛,接受不了既定的悲劇。這樣簡單的事都承受不了,你還想聽什麽?死亡的真相?我說了,你承受得住嗎?”溫涼聲音不大,可字字剜心,像是故意要挑起方宸盲目的憤怒一般,字字句句往方宸的軟肋裏敲。方宸猛地攥拳。‘咚’地一聲,拳身離溫涼側臉隻有半寸的距離,堅硬的手指骨堪堪擦過溫涼的眼眶,砸在了同樣冷硬的地麵上。“溫少尉,溫少尉!!你們在哪兒啊...”一聲聲焦灼的唿喚,儼然是剛剛差點因為偷窺秘密而小命不保的徐佐。他扛著裝備,帶著一群工會製服的手下士兵冒夜趕來,正無頭蒼蠅似的絕望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