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絹上沾著極少量溫涼的向導素,方宸緊繃的神情舒緩了不少,奪過溫涼手裏的小手絹,自顧自捂在了口鼻處,喃喃自語。溫涼湊了過去:“啊?什麽?”方宸瞪他一眼,領地保護意識強烈,一字一頓重複道:“我的,別碰。”溫涼懶散慣了,好脾氣地送給他,哄道:“給你給你都給你。”方宸直勾勾地盯著溫涼,那剝皮拆骨的神情過於赤-、裸,讓溫涼又生出一種錯覺,仿佛小狐狸說的不是手絹,而是溫涼自己。溫涼狐疑地迴看一眼,方宸已經移開了視線,手腕力道大得要把溫某人的腰勒斷。方宸:“我的。”溫涼:“……”行了知道了,以後給狐狸買三千塊手絹輪流掛床頭辟邪。甬道很長,石階向下延伸,台階上爬滿了苔蘚,腳印不清,似乎走的人並不多。地下蜿蜒,曲曲折折,像是迷宮,幸好隻有一條路,不至於迷路。隻是越往裏走,冷氣越足,仿佛在接近一座冒著寒氣的冰窖。甬道盡頭,三人被一扇門阻隔。那扇門也爬滿了灰塵和苔蘚,表麵隱隱約約的看不清標識。而牆上掛著的門鎖,用的卻是舊時的高科技入門識別:虹膜識別、指紋識別、還有密碼解鎖。麵對著這樣似曾相識的景象,溫涼的頭忽得隱隱疼了起來。像是有一根針刺著神經,有人用看不見的細線勒緊大腦皮層的痛覺感官,他把臉埋在方宸的肩上,勉強忍過了一陣陣精神的波湧。眼前又閃過支離破碎的片段,像是被拆成千百塊拚圖碎片一樣,雜亂無章。“怎麽了?”“我...唔...”溫涼驀地攥緊了方宸的肩,未盡的話卡在喉嚨裏,隻剩顫抖的喘息聲。方宸皺眉看他,瞳孔依舊微散,意識沒有迴籠,反應也有些慢。他抬起手,給溫涼擦汗:“很疼?”溫涼難得看方宸這樣呆,又疼又想笑。“不疼。不過,你聽我的...這裏危險,別進。”“危險...”方宸喃喃,重複著溫涼留下的隻言片語,“...哥,會在這裏嗎?”溫涼臉色微變。方宸忽得抬眼,眼底金影縈繞,意識潦草,那雙流金瞳仁直直地看向溫涼。“溫涼,我哥到底是怎麽死的?”溫涼說不出話。仿佛有人用鉛球拽住他輕盈的意識,不停下墜,朝著最深的暗淵同歸於盡。在最深的黑暗裏,埋藏著一個不願宣之於口的名字。方宸卻揪著溫涼的衣服,把他的背重重砸在門上,力道兇狠。“他死了,你為什麽還活著?他是你的哨兵,你為什麽不救他?”那老舊的金屬門被這重重一撞,砸下簌簌的塵土,盡數落在了兩人的肩上頭上。“你為什麽都忘了?!你怎麽敢都忘了?!這裏與你和哥哥的過去,有沒有關係?!”溫涼反常地沒有說話,唇齒緊鎖,像是有什麽力量牢牢地封住了他的記憶,讓他無法對抗。胸口的戒指滾燙,燙得方宸幾乎忍不住鬆手,可方宸潛意識裏最重要的就是哥哥的下落,他強忍著灼疼,也要控製住他手裏唯一的線索。“說話,你給我說話!”動作毫不留情,溫涼後背被砸得生疼,漂亮的肩骨被鎖住,喉嚨也被牢牢地掐住,連耳根都憋得微微青紫。夏旦猛地捂著嘴,無助地看著兩人,幹張了張嘴,可那如蚊蠅的細音早就被淹沒在兩人的打鬥嘈雜聲中,幾不可聞。她試圖按照龔霽的指導,調動核心來鉗製方宸的暴走,可她的力量過於微小,如同螞蟻啃巨木。她咬了咬下唇,拚盡全力去扯開方宸的動作,可那個殺紅了眼的人穩如山,絲毫不可撼。她用力過猛,隻把自己摔在了地上。夏旦察覺不到疼痛,隻象征性地揉了揉自己手肘的青紫,重新撲了上去,又被方宸重重踹開。嬌嫩的皮膚在地上蹭出了兩道血痕,像是被野獸撓出的爪印。她抹了一把擦傷的側臉,第三次勇敢地撲了上去,跟一頭無畏的小狼一樣,死死咬住方宸的手臂,用行動代替了語言。方宸的動作似有停滯,攻擊的動作也漸緩。他掐紅了的雙手微微鬆了鬆,溫涼終於能偷得片刻喘息。他艱難地張開眼,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暈著紅,眼睫被冷汗沾濕。方宸掛在胸前的戒指因為劇烈的打鬥而掉落,一抹金屬光澤在昏暗的甬道裏閃耀。溫涼下意識地伸出手,顫抖著將那枚戒指輕輕握在掌心。一股壓抑許久的力量貫穿了溫涼的精神圖景,像是瞬間波湧的大潮,鋪天蓋地般四散外溢,頃刻壓住方宸不受控製的精神暴走。方宸紅著眼看他,像是被一條看不見的繩索捆住,手腳無法移動半分。“方宸,聽我說...”溫涼握著戒指的手艱難地拂過方宸的前額,聲音嘶啞,卻足夠溫柔:“...醒過來。”三個字,宛若清脆的召喚風鈴穿過晦暝的幽林。方宸渾噩的意識被清風驅散,露出了清晰的輪廓。方宸雙手還懸在溫涼的脖頸兩側,而溫涼白皙冷滑的咽喉處已經添了幾道暗紅的指痕,看著過於觸目驚心。一瞬間,腦海裏爆炸的信息量猛然湧入,這一晚上的失態和暴走一點不落地傳遞給了方宸。方宸有些不知所措地向前走了半步,似乎想要攙扶他,可又猶豫著在原地站定。“我...”溫涼虛弱地抬了抬眼皮,彎了彎沒有血色的唇,然後雙目緊閉,徑直向著方宸的懷裏倒了下來。“溫涼?!”方宸忙扶著昏迷不醒的人坐下,夏旦擔心地握住他的手腕,給他簡單測了一下向導體征,然後給方宸打了手勢,焦急地比劃著。“這麽嚴重?”方宸皺了眉,打橫抱起臉色蒼白的溫涼,正要離開,他的腳步卻頓了一頓。兩人的動作把門上的灰塵擦掉了一大半,露出了褪色的黃色三角警示符,三枚葉片,中間一枚圓形。方宸蹙了眉,總覺得這枚圖形在書上見過,夏旦卻睜圓了眼睛,朝著方宸瘋狂擺手,讓他不要進去。方宸的手還在隱隱發顫。他的視線在昏迷著的溫涼和那扇破舊的門之間逡巡。很顯然,這裏的陳設刺激到了溫涼的記憶,如果繼續在這裏呆著,說不定他能想起更多的事情。可...方宸狠狠地閉了閉眼,轉身大步朝著來時路走。“夏向導,你跟緊我,我們出去。”夏旦趕忙點點頭,正要緊緊地跟隨著方宸,卻留意到身後的門開了一條小縫。她停下腳步,怯生生地朝著那扇門望過去。隻見,一隻眼睛安靜地注視著他們。那半邊身體露在門外,手臂瑩然發綠,連裙角都染上了漂亮的綠光。像是黑暗森林裏的鬼火。第六十章 牽手夏旦驟然受驚,身體緊緊地貼在牆壁上,手腳發麻,邁不動步。門縫裏那瑩綠色的如瀑長發像是纏死人的水藻,她喉嚨發緊,想喊方宸迴來幫忙,可發不出聲音,終究是白費力氣,隻能眼看著方宸扛著溫涼越走越遠。動輒紅了眼睛的小向導還是一如既往地愛哭。她用發麻的手背抹了一把通紅的眼角,抹掉簌簌下落的眼淚,卻沒有去追溫涼和方宸。反而一個人艱難地騰挪到走廊中心,站定。身材嬌小的夏旦,一邊無聲流淚一邊悍然張開雙臂,以一個決絕的姿勢,用身體阻斷了‘怪物’的來路,試圖用自己不堪一擊的身體給身後的兩人爭一寸生機。夏旦自始至終都說不出話,但勇敢本來就不需要昭告天下。一步足夠。的聲音自門後傳來,像是粗壯的藤蔓一寸寸纏過粘稠的沼澤,令人頭皮發麻。夏旦癟了嘴,眼淚劈啪地往下掉,可半步沒退,反而硬著頭皮,衝著聲音來勢僵硬地迎了上去。手腕驀地一緊。夏旦知道是綠色怪物來抓人了,渾身抖了一抖,像是受驚的兔子,咬著下唇,努力不哭出聲。“怎麽了?”來自手腕處的力道適中,話不多,但卻很讓人安心。夏旦驀地睜開眼,通紅的眼睛裏全是淚光。她來不及擦眼淚,卻疑惑地看向門後,隻見門後那如水藻一般的女孩子消失地無影無蹤,像是一場瑩綠色的噩夢。方宸看著夏旦臉上的傷,念及自己剛才的失態暴走,心底更是愧疚。他蹲了下來,在她麵前攤開手掌,簡潔又果斷地發出邀請:“我背你。”夏旦看著方宸身前掛著的溫涼,想象了一下自己也掛在他背後的樣子,不由得破涕為笑,用口型說了幾個字,‘不用啦’。心情一鬆,夏旦手上的力氣慢慢恢複了不少,腳也不軟了。她鼓足勇氣向後又看了一眼,卻意外地發現身後的門已經關得嚴嚴實實的,仿佛剛才那一刻果真是幻覺。她微微歪了頭,想跟方宸解釋剛才發生的一切。可此時,甬道左右兩排埋在牆體天花板接縫處的警示燈,忽得一盞一盞漸次亮了起來,如同劇烈燃燒的火舌,竄天的紅色閃光映出三人渺小的身影。“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