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興二十九年,五月初五。


    端午是集拜神祭祖、祈福辟邪、歡慶娛樂和飲食一體的民俗大節。


    糯米、粽葉和各種餡料包裹成一個個精致的三角形,李曦在旁邊跑來跑去,興奮地等著吃香甜的粽子。


    渭水邊上,李承平以及李軒與無數觀看賽龍舟的鄉民聚集。


    如此盛況,大概隻有每年的這一日才能看見。


    即便是春節都甚少有機會,每年過年大家各個都在家吃著團圓飯,基本不會組織集體活動。


    風吹個不停,李軒頭發飛揚。


    李承平笑看著,拿起手上支撐自己站直的竹竿,就想去撥弄他的發髻。


    “別鬧!”


    嫌棄的將竹竿推開,盯著波濤洶湧的河麵,醞釀片刻,李軒開口道:“我走後,爺奶就托你們看顧。”


    有點想翻白眼,李承平心道,以前怎麽沒見你在爺奶跟前侍候,現在想起來了。


    大概是知道自己確實沒做過孝子賢孫,李軒不好意思,“真走了呀!”


    靜靜看著李軒登船,天下武學大多荒棄,僅存幾處,李軒此去目的地是南京。


    走河道能節省點時間,距離開學僅剩不到一月,李承平其實有點佩服李軒,因為他竟然要獨自一人出發。


    古代匪患沒人敢忽視,路途艱險,一路上,盡管李固為他安排有官驛和官船。


    “不必掛念家裏,常來書信。”李承平往前又進了一步。


    衣袖擦拭著李固的腰牌,這是李軒登上官船的憑證。


    大乾律,凡有勳者,可繳費搭乘官船,李固早年軍中廝殺,除了百戶官身外,得封武勳十二階中正六品雲騎尉。


    應該是想起祖父榮光,想起堂弟日夜苦讀,手不釋卷,登上官船的李軒心中生起一股豪氣。


    李軒撐著扶手,衝著岸上的李承平大喊道:“綠邊瀟湘外,疏林玉露寒,鳳毛叢勁節,隻上盡頭竿。”


    兩岸不乏南來北往的書生士子,紛紛停下腳步,這首詩不見得有多麽出彩,但細細品味卻能發現其中磅礴氣勢。


    李承平泛起一絲無奈,難道你就沒有自己的詩嗎!


    這是當年李承平表明自己讀書之誌所做,當然也不會是他寫的,乃是張居正年少時,麵對荊州知府問話所答。


    意思是我要以竹子為品格,揚鳳毛之才,登上百尺竿頭,一展我的青雲之誌。


    李承平嘴角含笑,沒想到被李軒這小子拿來裝起來了,既然有誌少年能有此言,李承平惟願自己也能一斬荊棘,一展青雲之誌。


    ......


    “三小,你要是害怕,就求奶讓我陪著你。”李曦撇撇嘴。


    李承平搖頭輕笑,你這丫頭,想要裝作書童混進書院去,當真是想的美。


    餘氏拎著兩小壇醬菜,瞪著李曦,把這異想天開的丫頭瞪走,“馬上都十四五歲了,還這麽不著調,書院那是你個女孩能去的嗎!”


    “誰說女子就非得待在家裏,我也想讀書。”李曦強嘴,很不服氣。


    所有人都“哦”了一聲,隨後一家人就繼續張羅收拾東西。


    見自己說話沒人聽,李曦不滿的拉著李承平,“三小,你說我說的對不對,憑什麽女子就不能進學。”


    李承平一臉無奈,早知道自己就不給她講‘女子從未遜於男兒’的小故事,在這麽個男尊女卑的環境下,說不準還會害了二姐。


    “事有對錯,可因由無形,男女讀書不相平等是天下大勢,非一人所言就能改變,我們都是平頭百姓,沒有能力營建屬於自己夢想中的世界前,萬不可在有不符合當下的想法。”李承平話說的有點重。


    李曦明顯被說愣住,她從沒見過弟弟如此嚴肅的與她這般講話。


    但到底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丫頭,李曦難過的搖搖頭。


    多少有些不忍,李承平泛著苦笑,“實在想讀書,在家時隨我讀書難道還不夠。”


    “沒有那個人是不想讀書的,讀書能夠明智明理明德,至於三小在家所教,效果顯而易見。”


    確實如此,讀書是一件專注的事,李承平自己都是舉業未成,從不敢荒廢時間,當然是不如專門教書的夫子盡職盡責。


    至於二姐所說沒有那個人是不想讀書的,想來確實是如此,在社會階級有躍遷機會時,科舉改變命運就成了每一個大乾朝百姓心中願景。


    哪怕舉業走不成,多讀些書,去找個賬房記賬當學徒,總歸是強過在地裏刨食。


    瞧著李曦期盼的眼神,李承平寵溺道:“行吧!我去求求陳夫子,希望他能準許女子入學啟蒙。”


    臨出發前,李承平真的去跟陳夫子說了,結果被劈頭蓋臉的臭罵一頓。


    村學不是你家的私學,你可聽聞,哪家學社準許女子進學,當時陳夫子皺著眉頭,很不滿。


    最後,終究是在李承平不要臉的反複說辭下,陳夫子才最終答應。


    雖然有點不合常理和規矩,但反正每年給他的束修都是村裏掏,隻要李固他們同意即可。


    他又不是什麽刻板老學究,沒必要做惡人,而且李承平好不容易求他一次,對於這個愛徒,他還是愛惜的不行,他覺得李承平想的絕不會這麽簡單。


    這小子整天無利不起早,說不準就是想把村學改成李家的族學。


    越想,陳夫子越覺得自己接近真相,他此時還真有點佩服這個弟子。


    族學也是私學的一種,若是辦的比較出名,就會有不少英才想來此進學,一旦學有所成,能給興辦這個族學的家族帶來無盡好處。


    門生故吏就是這般培養的,有的族學更是會不惜花費錢財,供養有前途的學子讀書走舉業。


    不管這個士子日後成就如何,有著這麽一層關係,兩者就不會再割舍開來。


    什麽跟什麽呀!李承平當真沒這樣想過,他可沒那個智商為自己以後鋪路,陳夫子把他想的太腹黑了。


    麵對李固和一眾村裏族老,李承平當然是又換了一套說辭。


    這迴他將說法放在了,培養大家閨秀的養成任務上,女子求學可學女戒,有別以往的村姑模樣。


    李承平還拿大姐李若舉例,人家齊家身為本縣老牌士紳,齊明真的是因為自己老子的聯姻拉攏李承平的緣故,就願意娶李若這麽個連縣城,都沒去過兩趟的鄉下姑娘。


    想來是絕不會的,隨即開始講解李若身上被李固從小富養長大的優良品質。


    說什麽在家時,從不會不讓女孩子學習讀書,讀書可以明德,齊家就是因為李承平的光明前途,以及李若自身優秀才願意聘娶李家姑娘的。


    李固被李承平說的一愣一愣的,他都不記得自己曾經有這麽培養過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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