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倉位於城裏的西北角,這裏原來是宣化府的跑馬場,民國年間經過改造,用作了糧倉。這個大倉庫占地十餘畝,由十餘座巨大的糧倉組成,每座糧倉可儲糧數萬斤。


    鬼子的警惕性雖然高,甚至布置了兩個暗哨,防的就是獨立團的偷襲,但既便是這樣,也還是沒有能夠防住常淩風和劉一鳴的滲透,憑借著嫻熟的技巧,兩人人很輕鬆就滲透進來。


    這地方,常淩風曾經來過,當時撤離宣化的時候,很多糧食並沒有來得及運走,這十餘座的糧倉裏還還剩下十餘萬斤的糧食,都是小鬼子搜刮的周圍村鎮的。


    負責糧倉警戒的鬼子中隊長小泉非常小心,他把部隊分散到了糧倉的個各個地方,並沒有集中居住,這樣一旦有人潛入,就可以在第一時間內發現。小泉最怕的就是中國士兵過來偷著放火,一旦火勢起來,這些糧食都將不保。所以,除了布置警戒之外,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儲備放火用水。


    他的想法很好,但是糧倉裏原來的放火措施就不行,隻有十幾口的大水缸,這點水量對於諾大的糧倉而言是遠遠不夠的。為此,小泉想了很多的辦法,從附近百姓的家裏征用了近百口大水缸,擺到了糧庫的各個角落,並且在水缸裏灌滿了水,這樣一旦糧倉遭到中國士兵的放火,著了火,就可以就近取水滅火。


    為了趕時間,他這個中隊長也親自動手抬手,累出了一身的臭汗,肩膀酸痛不已。


    可惜的是,小泉根本就沒有想到,常淩風根本就不想將這些糧食燒了。都是中國老百姓辛辛苦苦種的糧食,恨不得一顆汗珠摔八瓣,若是燒了的話豈不是暴殄天物。


    但是,不燒糧倉,不代表不做出點放火的樣子來給鬼子看,不然怎麽能夠把鬼子搞得團團轉。


    小泉一直不敢睡覺,但是到了淩晨一點多的時候,實在是熬不住了,坐在椅子上打瞌睡。


    迷迷糊糊中抬頭凝望,隻見遠處閃耀出兩團幽暗的光亮,在漆黑的世界裏無比醒目。他不敢有任何的異動,私下裏摸了摸,發現自己還穿著軍裝。


    小泉有睡覺必脫衣服的習慣,不然根本就睡不著,可是現在自己明明穿著軍裝,但是卻有一種已經進入夢鄉的感覺。


    這些念頭隻是在腦子裏一閃,小泉就不再多想,凝神注意著遠處的兩團火光,那兩團光芒極為怪異,仿佛是有人提著燈籠,但這燈籠又像是能夠隨意變化,火焰變來變去的。到了近處,小泉猛然裏汗毛直豎,他清晰地看到了火光後的人影,竟然是兩個士兵的模樣。


    而那兩團火光,既不是火把,更不是燈籠,而是一群細碎的火焰聚攏在一起,那些細小的火焰仿佛是有生命的一般,隨著他們的行走不停變幻形狀,兩名士兵的正前方照耀著路徑。


    他心中驚懼至極,連聲音也顫了。


    “這是怎麽迴事?”


    隻聽其中一個士兵說道:“這自然是長官在做夢啊!”


    小泉頓時一頭冷汗,喃喃道:“我真的做夢了,做夢……”


    那名士兵笑了:“是啊,人都是要做夢的。”


    小泉心裏更慌了:“不可能,我剛剛還是十分清醒的,剛剛還帶領士兵們準備防火的水,怎麽這麽快就睡著了?”


    說著就要起身,可是無論他怎麽動,屁股都無法離開椅子,隻聽那士兵又淡淡地道:“這裏便是中國人所說的幽冥地界,長官想必生前殺了不少的人吧,到這裏是要還賬的!”


    小泉頓時怔住了,是啊,自從進入了中國之後,手上就沾滿了中國人的鮮血,具體數量他沒有計算過,如果有報應的話,那肯定要落在自己身上了。天照大神啊,難道自己真的進入了冥界?


    那士兵又道:“長官,做錯了事情可得好好的反省一下,否則這關不是那麽好過的。”


    小泉啞口無言。


    隨後,小泉看到很多人,大多都是披頭散發,身穿白衣,垂頭喪氣地向前走著,還有一些大批衣衫襤褸、背著大枷、銬著雙手的野鬼,這些鬼一個個發出淒苦的哀號,撕心裂肺,慘不忍睹。


    小泉頭皮發偧,問那個士兵,士兵笑道:“長官,這些從城內出來的,大多是審判過的惡鬼,根據惡業不同,要發往十八泥犁獄的各獄受苦,自然痛苦了。”


    小泉臉色慘白,頓時不敢再問。


    隨後,小泉繼續往前看去,遠遠地看見前方出現了一道十餘丈寬的河流,水流湍急,水聲咆哮,還傳來陣陣腥臭。水麵近乎赤紅如血,小泉眼尖,早瞥見那水中漂著無數的浮屍,還有些猙獰的怪物不時從水中躍起,吞吃那些新鬼。


    小泉心中震顫,幾乎要吐出來。


    這時,又來了一群惡鬼,一個個頭發披散,赤足腳踝上戴著鐵鏈,其中一個朝著小泉怒吼:“小鬼子,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聲音驚動了其他的鬼,他們轉頭看到了小泉,頓時勃然大怒,發出撕心裂肺的怒吼,向他衝了過來。小泉本就已經是心驚膽戰,待看清楚其中一個人的模樣的時候,頓時間有如冷水澆頭,四肢冰涼,整個人呆若木雕泥塑!


    那個率先朝著自己衝過來的鬼赫然就是自己來到中國土地上殺的第一個人——一個十六七歲的中國少年!那還是兩年多以前,如今竟然在這裏重逢,其中滋味難以描述。這個少年和活著的時候沒有太大的變化,依舊是十六七歲的樣子,除了頭發披散,一臉死人般的灰白,還依舊帶著稚氣。後麵跟著來的那些鬼,小泉也都認識,正是死在他的刀槍之下的那些人。


    這些人臉上帶著無比的憤怒,大聲地吼著:“小鬼子,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小泉雖然聽不太懂他們的話,但是也猜出了一個八九不離十。這些人見到了仇人,頓時滿腔的仇恨瞬間爆發,紛紛圍攏過來,大有將小泉生吞活剝的架勢。


    小泉這迴是真的怕了,他殺的人不少,但是內心還沒有強大到一定的程度,眼看著曾經死在自己手中中國人猛地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那種恐懼簡直連骨髓都在顫抖。


    “不好了,著火了,著火了……”


    陣陣的唿喊聲猛然將小泉從噩夢中拉迴到了現實之中,他猛然睜開眼睛,隻見外麵火光燭天,喧鬧非凡。


    有士兵慌慌張張進來報告說糧庫著火了,驚得小泉差點沒從椅子上跌落。


    他猛地起身站起,才發現自己貼身的白襯衣已經濕透了,粘在皮膚上說不出的難受。快步奔了出去,外麵的火光可是不止一點,似乎整個糧庫都在著火。


    小泉顧不上多想,連忙唿喝著士兵們救火。


    其實不待他吩咐,早有士兵開始救火了,他們提桶端盆趕來救火,亂糟糟亂成一片。


    忽然,轟隆隆一陣巨響,天崩地裂,彈片嗚嗚地拚命嘶叫,數枚手榴彈齊聲爆炸!三堆大火被炸滅了,鬼子們的身體血肉,隨著彈片和木片炭火,一齊飛裂到四麵八方。


    “八嘎,有支那人混進來了!”小泉這才如夢方醒地大吼起來。


    然而,想要找出潛入者何其的難,現場都是穿著鬼子軍裝的士兵們在忙著救火,人影攢動,有的鬼子被熏得臉色黝黑,根本就辨不出本來的模樣。


    小泉一連揪住了好幾個從身邊經過的士兵辨認,但是這些人都是他的手下,確認無疑。他不甘心,繼續尋找著,直到看到火堆旁邊站著兩個士兵,似乎畏懼火勢不敢上前,他大步走了過去,氣急敗壞地吼道:“為什麽不就火,八嘎,趕緊救火……”


    可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發現不對勁了,原來那兩個士兵的臉上雖然黑黢黢的,但是小泉肯定這兩個家夥不是自己的手下,當即就要大喊示警。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那兩名士兵中的一個突然飛奔而來,疾如閃電,寒芒一閃,小泉的脖子就被割斷了,再然後那士兵忽然向十一點方向開了一槍,大吼道:“八嘎,長官被人殺了,支那人在那裏,趕緊追……”


    突遭大變的鬼子們頓時更加的懵圈了,幾個鬼子去救被割喉的小泉,順著那名士兵指著的方向就追了過去。


    人群中也裹挾著一個鬼子中尉,這家夥的心眼比較多,忽然想到剛才那個士兵喊的是“長官被殺”,而不是“中隊長被殺”,立即覺察出了不對勁。


    本想提醒士兵們,但是現場一片的混亂,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喊住了這些慌亂的士兵。可是,等眾人迴過頭來找冒充日本兵的人的時候,早已經蹤跡全無了。


    “八嘎,快搜,他們還沒有跑遠,肯定就在附近,絕對不能放過殺害小泉中隊長的兇手!”鬼子中尉儼然成了主心骨。


    就在這時,槍聲再次響起來,頓時便有兩個鬼子倒地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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