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淩風當然不會是隻是把杜家二少爺杜至孝給杜耀祖送迴來這麽簡單,他還要得和杜耀祖商量商量。看看他和獨立營能不能在這七星鎮常住下來,把七星鎮當成自己的家。


    杜耀祖一聽常淩風不準備走了,頓時像霜打了的茄子。


    這是商量嗎?


    “怎麽?杜老爺不歡迎我們?”常淩風依舊是笑眯眯地問道。


    杜耀祖拚命在滿是褶子的老臉上擠出個笑容,卻是笑得比哭的還難看,道:“不敢,不敢,隻要常長官願意,想住多久住多久。”


    常淩風拱拱手道:“如此說來就要感謝杜老爺了,不過我和我的兄弟們這一來,恐怕要給杜老爺和七星鎮的鄉親們添麻煩了。”


    杜耀祖當然知道長了常淩風說得添麻煩是什麽意思,這麽多的大兵住在鎮子裏,要吃糧食吧,要穿衣服吧,要發餉銀吧?這些常淩風肯定不會自己出,說到底還得算到他老杜的頭上。


    想想又要支出這麽大一筆錢,杜耀祖的心都在滴血。


    要說一下子給常淩風一筆錢,杜耀祖也認了,關鍵是人家要把這裏當自個兒家了,這將來得花多少錢啊,自己辛辛苦苦幾十年,恐怕是一夜就要迴到創業前了。


    雖然心裏一百二十個不願意,但是麵上卻是萬萬不敢表現出來的,不僅如此,還得拿出一副很樂意、很享受的表情,“常長官,這是說的哪裏話,您帶著兄弟們在七星鎮保境安民,說起來,這是我們七星鎮的福氣啊。”


    杜至忠在一旁看了看自己的老爹,心道,都說薑是老的辣,此言果然不虛。


    “那我就代表兄弟們感謝杜老爺和鄉親們的支持了。”常淩風又拱拱手。


    “應該的,應該的。”


    既然杜耀祖這麽痛快的答應了,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崔君明很快就和杜至忠開始對接獨立營的營房、糧食供給等問題。不過,讓杜耀祖和杜至忠沒想到的是,常淩風並不打算白要他的糧食和大洋,這讓杜氏父子感到非常意外。


    但是接下來,常淩風提出的另外一個條件,讓杜氏父子兩個剛剛好起來的心情瞬間又跌倒了冰窖裏。


    為什麽呢?因為常淩風說將來在七星鎮要分田地,除了杜家原來自己家的土地,那些靠兼並、巧取豪奪占有的土地都要拿出來還給鄉親們,一寸也不準留。


    這麽一說,可相當於要了杜耀祖的老命了。誰不知道,他現在手裏土地有九成都是後來的。要是別人和杜耀祖這麽說的話,他早就拚命了,但是對常淩風他可不敢,人家人多槍多,分分鍾就能滅了自己全家。


    常淩風也不和杜耀祖浪費時間,把話說清楚就帶這孫萬飛和崔君明走了。


    看著三個人遠去的背影,杜耀祖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正要跳腳大罵。沒想到,崔君明突然從牆角轉了迴來,對著杜耀祖笑眯眯地道:“杜老爺,我們營長可是說過,在背後罵他的人可是沒有好日子過的哦!”


    杜耀祖嚇得臉色煞白,表情和動作頓時僵在了那裏,幸好剛才沒罵出聲來,他搓搓手,尷尬地笑了笑:“年紀大了,嗓子經常不舒服,不舒服。”


    崔君明笑了笑,也不點破,而是對著杜至忠道:“大少爺,別忘了,剛才咱們說的給我們騰幾處院落做營房的事情。”


    杜至忠連忙點頭哈腰,陪著笑道:“崔長官,我馬上就派人拿鑰匙去交接。”


    “好,那我就等著了。兩位,告辭了。”崔君明拱拱手轉身走了。


    “狗……”杜耀祖剛想再罵,卻被杜至忠伸手捂住了嘴巴。


    “爹,你就消停會兒吧!”杜至忠皺著眉頭勸道。


    杜耀祖扒開兒子的手,伸著脖子往剛才崔君明消失的地方看了看,壓低聲音氣唿唿地道:“他不讓我罵,老子就在心裏罵。”


    “爹,事到如今了,你說這些還有什麽用?”杜至忠苦笑著說。


    “哼,難道我們杜家辛辛苦苦積攢的家業讓姓常的一句話就送給那些泥腿子?”杜耀祖直勾勾的看著杜至忠,聲調都變了。


    “可是,這些地本來就是你……”杜至忠剩下的話沒有往下說。


    杜耀祖聞言勃然大怒:“這些都是我花錢買來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又沒有逼迫他們!”


    杜至忠卻道:“爹,從我太爺爺那輩開始,到您這輩,這七星鎮的地有六成都落在了我們家的名下,七星鎮有一半多的鄉親都是我們家的佃戶。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小時候你跟我講的,有個獨眼的叫花子來我們家門口要飯的事情?”


    杜耀祖皺著眉頭想了想,還真有這麽迴事。那還是自己八歲那年,有個獨眼的叫花子來自家門口要飯,當時有個看門的下人不願施舍,被杜至忠的爺爺碰見了,他很自傲地對看門下人說:“多拿點給他吧,反正他拉屎也得拉在咱地裏。”


    這個叫花子有點誌氣,覺得這家主人的口氣太大,便想爭爭這口氣,一定不在杜家地裏大便。他走一程問一程,從早上走到天亮,到底沒走出杜家土地的範圍,結果隻好歎口氣,拉在了杜家的地裏。


    杜至忠又道:“爹,不是我說你,這天下的錢你是賺不完的,這天下的地你也是占不完的。咱們家不愁吃,不愁穿的,這些年也賺了不少錢,可是你看看鄉親們卻都在餓肚子。”


    杜耀祖火了,大聲問道:“典賣田地店鋪以及房屋,我有沒有可過強買強賣?哪次不是你情我願?”


    “你情我願?”杜至忠反唇相饑道,“你每次借租,都是小鬥出,大鬥進,大秤進,小秤出。每次鄉親們交不起租子隻能賣房賣地,你這也叫你情我願?”


    杜耀祖怒道:“從我記事的時候,我就知道這都是老輩傳下來的規矩,幾百年來都是這麽做的。不是我們杜家,你看看周圍的王家、段家,哪家不是這樣幹的?”


    “就算是以前的規矩,現在鎮子上來了大兵,人家明明白白地說要分咱家的地,你能說個不字?”


    “哼,你這是崽賣爺田,你當然不心疼了!”杜耀祖的胡子都在顫抖。


    “爹,要我說你就借著這次機會把地還給鄉親們吧。”


    說起來,老大杜至忠的心腸還是不壞的,在從他爹的手裏接過權柄之後,他還偷偷地瞞著他爹在收租子的時候做了手腳,不然鎮子東頭的老絕戶石憨子去年就得餓死。


    “滾!”杜耀祖怒從心頭起,一記耳光打在了杜至忠的臉上,“你給我滾,我沒你這樣的兒子,滾,你給我滾,快給我滾,滾!”


    “走就走!”杜至忠轉身就走。


    不知道為什麽,杜至忠今天硬氣了許多,從來對杜耀祖言聽計從的他竟然敢跟老爹頂嘴了。


    杜耀祖頓足捶胸起來,哀嚎道:“老天啊,我杜耀祖上輩子造了什麽孽啊,竟然生了這麽一個不孝的兒子……”


    聽到自己老爹在身後哀嚎,杜至忠卻沒有片刻的停留,他還要和崔君明一起安排營房的事。


    見到自己大兒子不理自己,杜耀祖又嚎了一會兒,便在管家的攙扶下迴到了自己的書房裏,他要給三兒子寫信,讓他趕緊和日本人說說,派兵打過來,不然要是祖宗的基業在自己的手裏丟了的話,那他將來死後有何麵目見列祖列宗。


    說到底,杜耀祖也是一個被封建思想荼毒的受害者。在他的眼裏,隻要自己的家業還在手裏,管你誰當權呢?


    ……


    常淩風迴去之後並沒有閑著,而是帶著老徐、孫萬飛、周大力、宋家為沿著七星鎮整個巡視了一圈,重點對警戒部署和工事進行了安排,孫萬飛、周大力、宋家為迴去之後便帶著人熱火朝天的幹了起來。


    常淩風和老徐站在一夫崖上,望著洋河南麵一馬平川的平原。老徐意氣風發地道:“淩風,這裏真是個絕佳的地方,我敢說,給我一個連守在這裏,就是鬼子有兩個大隊也休想從這裏過去。”


    常淩風笑了笑,說:“你可別忘了,這裏隻是地勢險要,真要遇到鬼子的重炮或者是鬼子的飛機,我們就是往這裏放再多的人也都是炮灰。”


    老徐點點頭,對常淩風的說法深以為然,這裏固守抵擋住鬼子的步兵是沒問題,卻無法在鬼子的重火力和空中火力打擊下撐太長時間。


    他又看了看一夫崖的地勢,道:“要我說啊,這裏的工事還要大力的加固,隻可惜我們這裏沒有洋灰,不然在山頭上建造幾個地堡,絕對會讓小鬼子來了之後吃不了兜著走。”


    常淩風道:“你知道我為什麽選這裏不?”


    “難道不是地勢險要的原因?”老徐驚訝地問。


    常淩風笑著搖搖頭,道:“不全是!這裏除了地勢險要之外,還盛產煤和石灰石,而且煤都在地表下很淺的地方,為我們提供了充足的原料。將來,隻要有了機器,我們肯定能生產出洋灰來。”


    老徐笑了起來,道:“原來你早就想到了,不過,這機器可是不好找!”


    沒想到常淩風卻說:“這個你放心,會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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