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杆之所以在一百多米之外還能準確地認出下麵的人是活閻王,是因為兩人在八年前有過一次交集。當時的麻杆還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土匪,跟著他落草之後的第一個當家的三鞭子,而活閻王則是這夥土匪的二當家。三鞭子五十多歲的年紀,沒成過親,更沒有子嗣。麻杆上山的時候年齡很小,三鞭子對麻杆格外照顧,後來認麻杆做了幹兒子,待麻杆當親兒子看待。


    三鞭子雖然是土匪,但是他自己有自己的規矩,那就是不但不搶窮苦人的錢財,連一些經常做善事的大戶也不搶,違者殺無赦。但是,這個規矩卻被活閻王給破了。活閻王上山的第二年,不僅搶了酸棗溝姓任的一家大戶,還把人家的閨女給糟蹋了。這姓任的大戶雖然家裏田產不少,但是平時沒少接濟周圍的鄉親,是十裏八鄉有名的大善人。


    任大戶知道三鞭子的規矩,他咽不下這口氣,就帶了人上山找三鞭子理論。人證、物證俱在,三鞭子當時就火了,命人將活閻王五花大綁帶了過來,承諾第二天就把活閻王帶到酸棗溝當場行家法。任大戶這才氣唿唿地離開。


    活閻王好說歹說求饒,但是三鞭子認準了的事情是九頭牛也拉不迴來的,他讓人將活閻王關押起來,單等明天天一亮就帶他下山向任大戶賠罪。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負責看押活閻王的一個土匪恰好是他的心腹,這家夥用蒙汗藥迷倒了一同的守衛,將活閻王偷偷放了出來。兩個人偷偷下山去了。


    第二天一早,三鞭子才得知活閻王逃跑的消息,人跑了,沒法和任大戶交代了,於是就讓麻杆帶著三百大洋去酸棗溝給任大戶賠不是,並向任大戶許諾將來一定要抓住活閻王。任大戶當然不肯收三鞭子的錢,反而還讓麻杆給三鞭子帶迴去了兩百大洋。


    這樣,麻杆的差事也算是辦成了,但是當他迴山寨的時候,發現了路邊被殺死的哨兵。麻杆抄小路到了山寨的後麵的山崖上,發現整個山寨已經是屍山血海了,和他一起的兄弟被屠戮殆盡。聚義廳前,一個人拿著一把刀刺進了三鞭子的胸膛之後,仰天大笑。尤未斷氣的三鞭子厲聲大罵:“姓閆的,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王八蛋,你不得好死!”


    那個人驀然迴首,麻杆發現他正是從山上逃走的活閻王。


    這一刻,活閻王的猙獰的麵容牢牢地記在了麻杆的心裏。


    活閻王在將三鞭子等人全部殺死之後,又洗劫了整個山寨。


    看著活閻王人多勢眾,麻杆並沒有貿然下去報仇,因為這樣無異於找死。待活閻王走後,麻杆才偷偷下去含淚安葬了三鞭子和眾位兄弟,之後帶著懷裏的錢下山。


    在四處遊蕩了幾個月之後,才到石頭山投奔了劉一刀。


    三鞭子待麻杆如親兒子,所以麻杆和活閻王的仇是不共戴天。


    當麻杆看到活閻王逼迫杜至忠逃跑的時候,便急忙對李劍說:“那個戴帽子的保安隊長是我的仇人,把他給我留下,對了,別打死他!”


    “放心吧!”李劍道。


    下一刻,隻聽到李劍的槍口發出一聲輕微的響聲之後,山下楊義清握槍的右胳膊當下就耷拉了下來,盒子炮也掉在了地上。楊義清被這突然的一槍嚇了一跳,他並沒有聽到聲音,但是手腕上的彈孔是實實在在的。


    “誰,誰打我的黑槍?”楊義清叫囂著。


    話音剛落,楊義清大腿上又挨了一槍,咕咚一聲就跪倒了地上。


    楊義清心中大駭,這次仍然沒有聽到聲音。


    而杜至忠和保安隊的人嚇得臉色都白了。杜至忠慌忙道:“快,快,都放下槍。”


    楊義清本肯就此罷休,還掙紮著從地上爬過去,想伸手拿他的槍。“噗!”一聲,不知從哪裏射來的一顆子彈打在楊義清前麵的地上,濺得泥土四起,嚇得他趴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


    大林也通過望遠鏡看到了這一切,大聲道:“最後說一遍,不放下槍的格殺勿論。”


    有楊義清連中兩彈在前,大林的最後通牒在後,這些保安隊的嚇得魂都飛了。這些人不僅沒有殺過人,就是槍打到人的身上也是頭一次看到。


    再說了,東家都說讓放下槍了,放下就放下吧。很快,保安隊就集體繳械了。


    大林一聲令下,一連的戰士們就如下山猛虎一樣將保安隊圍在了中間,所有的槍支彈藥都被收繳了,連杜至忠手中的盒子炮也沒能幸免。


    “大少爺,久仰久仰!”大林笑嗬嗬地拱了拱手。


    “啊?”杜至忠驚魂未定。


    大林道:“看得出來,大少爺還是很配合兄弟的,兄弟們也不為難你們,絕對會保證你們的人身安全,不過兄弟還有一件事要請大少爺幫個忙。”


    借著火把的光亮,杜至忠頭一次看清了大林的麵貌,隻見大林身材不高,卻長得極為壯實,臉上橫生的肌肉在火把的光亮下反著黑黝黝的光,讓人感到十分的害怕。


    “好漢請講,請講!”杜至忠誠惶誠恐道。


    “大少爺別緊張,這個事情很簡單,對大少爺來說就是舉手之勞,就是帶個路。”大林說的輕描淡寫。


    “不知道好漢要去哪裏?”


    “七星鎮!”


    “啊?”杜至忠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帶土匪迴七星鎮豈不是引狼入室,自己一大家子還不得跟著遭殃啊。


    “怎麽,有難度?”大林冷冷地問。


    話音剛落,聽到東邊山梁上有人喊道:“地上趴著的那個人留給我!”


    正是麻杆的聲音。剛才李劍兩槍接連命中了楊義清的手腳,即使麻杆就在李劍旁邊不到兩米的距離,聽著槍聲也不是很明顯,就問李劍是不是剛才那個黑管子的原因,李劍解釋這是消聲器,還是在老虎頭從一個鬼子兵身上摸來的。李劍並不知道,這個鬼子兵就是被他們打死的鬼子狙擊手。鬼子匆匆撤退的時候隻拿走了狙擊步槍,消音器並沒來得及一並帶走,這可便宜了李劍。一開始李劍還不知道這黑管子是幹什麽用的,直到常淩風看到了之後才告訴他這是消音器。


    今天是頭一次使用,開槍的時候竟然沒有多少聲音,這可把李劍樂壞了,撿到寶了。


    兩個人離下麵保安隊的距離最遠,所以比大林他們晚到了兩分鍾。


    楊義清也聽著剛才的聲音有些熟悉,但是卻想不起來。


    片刻之後,兩個身披茅草、頭戴草環,臉上塗得黑乎乎的人走了過來。


    “槍法不錯!”大林對著李劍伸出了大拇指。


    李劍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齒,不過這在杜至忠和楊義清以及保安隊的人看來,這個笑容十分的恐怖和詭異。


    而另一個怪模怪樣的人,也就是麻杆走到了楊義清的麵前,低頭看了看他道:“活閻王,還認識我嗎?”


    楊義清聞言心中一凜,這個綽號他可是多年不用了,在察哈爾一帶隻知道他是楊義清,根本沒人認得他是活閻王。他抬起頭看了看麻杆的臉,卻絲毫看不出麻杆的模樣來。不過,這人的聲音卻是十分的熟悉。


    “認不出來也沒關係,我提一個人,看看你還記得不?”麻杆冷冷地道,“三、鞭、子!”


    最後的三個字一字一頓,說的十分清楚。


    楊義清的眼睛猛然睜大,驚聲道:“你……你是麻杆?”當年他從三鞭子手中逃下山之後,勾結了另一夥土匪血洗了三鞭子的山寨。但是最後算了算去,發現一百多具屍體中獨獨少了一個麻杆。


    楊義清有心想斬草除根,但是一時半會兒又找不到麻杆,隻能放棄。不過,當時他認為麻杆還是個毛頭小子,量他也掀不起什麽風浪來,慢慢地這件事情就忘記了。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今天竟然在這裏遇見了。


    不過,楊義清還是抱著僥幸的心裏的,他擠出一絲笑容道:“原來是麻杆兄弟啊,多年不見,現在怎麽樣,還在綹子裏?”


    麻杆冷哼一聲:“我現在挺好,可是三鞭子和那一百多個兄弟不好!”


    楊義清表情古怪地道:“兄弟,你說的話哥哥我怎麽聽不懂呢?”


    “你聽得懂也好,聽不懂也好,我也不和你多說,你不明白的話就去和三鞭子和兄弟們說去吧。還有,你剛才竟然用日本人來壓我們,老子最討厭鬼子。”麻杆的聲音冷得讓楊義清聽得隻哆嗦。縱然是橫行無忌的悍匪,但在麵對自己的生死的時候也是一樣的恐懼。


    楊義清已經意識到了麻杆知道了真相,便換了一副表情,哀求道:“麻杆兄弟,我下山找了鐵頭陀,就是想讓他幫我教訓教訓三鞭子出出氣,誰想到他竟然殺了三鞭子大哥和兄弟們,我也是被逼無奈,這可不是我的初衷啊。”


    麻杆冷冷地看著地上求饒的楊義清,緩緩抽出刺刀道:“這些事情跟我說不著,既然今天遇上了,就說明老天有眼,三鞭子和眾位兄弟們顯靈了。”


    楊義清一看今天落在麻杆的手裏,豈有活命的道理?於是,他決定做殊死一搏。


    他跪在地上磕頭求饒的時候,手卻偷偷伸向自己的腋下,那裏還藏著一支小手槍。


    然而當楊義清的手還沒有摸到手槍,麻杆就出手了,帶著寒光的刺刀在楊義清的麵前一閃,就割破了他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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