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兒,你真的忘了嗎?那時節,風雨如晦,你於亂世之中伸以援手,將我從生死邊緣拉迴。饑寒交迫之下,我們四壁皆空,無米可炊,無菜可食,正是這些不起眼的野草,支撐著我們的日子。”


    “我還記得,我曾抱怨它們粗糙難咽,而你,我的柔兒,笑靨如花,輕描淡寫地調侃說,閉上眼,幻想這是皇帝的禦宴,一切便成了人間美味,我才能勉強咽下。”


    晴柔的臉上綻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沒有正麵迴答,那笑容似乎蘊含著千言萬語,又仿佛是對過往歲月的溫柔迴顧。


    “這麽多年過去了,殿下居然還記得如此清晰,我的記性倒是越發差勁,那段日子,似乎都要在我的記憶裏模糊不清了。”


    裴右安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懷念與溫柔,他用筷子輕輕夾起一簇野菜,緩緩移到晴柔的碗裏,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再嚐嚐吧,看這滋味是否還能喚醒你當年的記憶?”


    裴右安的眼神如同細繩,緊緊係在晴柔身上,讓她無法拒絕,隻能勉強品嚐。


    那野菜已略顯老硬,咀嚼間苦澀漫延,晴柔努力壓製不適,艱難地咽了下去。


    入京以來,何時有過這樣的粗糲之食?即使是流離失所的時光,跟隨著裴右安的她,依舊享受著常人難及的奢華。


    晴柔的嘴角勾起一抹微妙的笑意,似嘲非嘲:


    “的確,還是那個熟悉的味道。”


    裴右安聞言,臉色微變。


    在他的記憶深處,那些年吃的野菜雖糙,卻因為那個女子用心烹調,口感遠非如此不堪。


    密信中的言辭,此時此刻在他心裏更添了幾分可信度。


    晴柔捕捉到裴右安表情的變化,心下一緊,誤認為自己的答話出了什麽差池。


    見裴右安自顧自地繼續用餐,神情恢複了平日的柔和,晴柔不由得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疑惑。


    裴右安安頓好晴柔,飯後即刻吩咐侍衛送她迴去,並私下命令親信詳查那段過去的真相。


    不久,一切大白於天下,密信所述確實無誤。


    晴柔並非當年那位救命恩人,而那位真正的恩人,早已無跡可尋。


    晴柔冒名頂替,多年相伴裴右安身側,他竟絲毫未覺。


    隻因彼時眼睛受傷,未曾得見恩人真顏,給了晴柔可乘之機。


    裴右安心中既自責又感慨,最終決定秘而不宣。


    為了掩飾自己的失察,裴右安依然讓晴柔留在東宮,然而對她的態度,早已不複從前。


    晴柔卻誤會這一切是秦悅的緣故,對秦悅的敵意愈加強烈,隻是裴右安的保護,讓她的一切算計無從施展。


    裴璟南則巧妙地為裴右安和晴柔安排了各自的職責,使他們忙於公事,無暇他顧。


    待皇命一了,立刻召迴京城。


    先是入宮複命,隨後方歸五皇子府。


    上次因守護沈璐曦而疲倦不已,迴府不久又再次被皇命所召,執行緊急任務。


    裴璟南分身乏術,僅能在間隙中匆匆迴家探視。


    而今,所有事宜終於告一段落,他有心助沈璐曦一臂之力。


    途經沈氏酒樓,見其門前車馬稀少,冷冷清清,裴璟南心中泛起複雜情緒。


    這個地方,凝聚了沈璐曦的心血與夢想,卻因皇上的無端傳言,陷入困境之中。


    他暗自發誓,要為沈璐曦洗清冤屈,重振酒樓雄風。


    次日早朝,裴璟南帶著自己精心調查的證據,於朝堂之上,當眾為沈璐曦辯護。


    “父皇,關於丹陽郡主捐款一事,孩兒已詳細查閱了沈家的賬目與捐款記錄。”


    裴璟南呈上手中文書,語氣堅定地陳述:


    “上迴丹陽郡主發起的京城商賈捐贈,總計收到銀兩二百五十九萬兩,其中郡主個人慷慨解囊,獨占一百三十一萬兩。這些銀兩,大部分都被郡主用於購買糧食、衣物、被褥等邊疆急需之物,還不惜花費巨資雇傭鏢局,長途跋涉,將這些物資送往邊關,確保戍邊將士衣食無憂。”


    “此次郡主可謂是傾盡全力,沈家酒樓目前幾乎全靠郡主變賣家中財物艱難維持,若再無改觀,隻怕就連店中夥計的生計都將難以維係。”


    盡管裴璟南的言辭略顯誇張,但酒樓的困境卻是不爭的事實,長此以往,其言非虛。


    群臣聽聞此言,皆不禁咋舌。


    丹陽郡主的寬厚仁愛,使得他們紛紛轉而聲援沈璐曦,皇帝也隻能點頭默認,不再追究此事。


    沈正君得知裴璟南在朝堂上為沈璐曦仗義執言,退朝後連忙找到沈璐曦。


    “璐曦,皇上讓你捐款的事情已經解決了,是五皇子殿下替你說的情。”


    視力逐漸恢複的沈璐曦,眼中重新煥發光彩,轉向沈正君。


    “三伯,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就在今日早朝上,皇上已有鬆口之意。想來不過幾日,那些惡意中傷的言論自然就會煙消雲散。你也該考慮如何澄清事實,盡快挽迴酒樓的生意了。再拖延下去,隻怕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將付諸東流,更別提你還捐出了家中所有的積蓄,唉,真不知道該怎麽說你才好。”


    提起此事,沈正君的怒氣不由自主湧上心頭。


    百萬兩白銀化為泡影,皇帝不僅毫無感激之心,反而步步緊逼自己的侄女,這樣的帝王,與那些欺壓良善的山匪惡霸有何分別?


    沈正君的憤懣,也道出了不少朝臣心中的不平與不滿。


    眾人皆知,那位溫婉賢淑的丹陽郡主,目睹邊疆戰士們在風霜雪雨中的艱難處境,內心深受觸動,不僅慷慨解囊,捐出大筆財產,更親自督軍押送物資,踏上了遙遠且危險的征程。


    然而,誰又能預料,這一善舉幾乎使她傾家蕩產,非但沒有得到皇上絲毫的表彰與感激,反而被惡意的謠言纏繞,險些將赫赫有名的沈家酒樓推向倒閉的深淵。


    百姓們在茶餘飯後談及此事,難免會懷念起江首輔尚在人世時,沈家門前車水馬龍、賓客絡繹不絕的盛景,相比之下,如今的冷清落魄,真乃雲泥之別。


    知曉個中曲折的人,無不為沈璐曦的命運扼腕歎息,同情之餘,心中也對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多了一份複雜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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