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駱穀一役大敗之後,夏侯玄及其麾下征西府的一眾幕僚就一直密切關注著漢中蜀川的情報。


    夏侯玄明白,這場大戰直接調動了整個雍州的資源,無數的糧食、馬匹、草料、甲仗,都在這一個月內被十餘萬大軍消耗殆盡了,換句話說,原本就千瘡百孔不富裕的雍州,如今可謂是雪上加霜。


    如若此時蜀虜大舉來犯,乘勝追擊,自己又不提前準備,說不定麾下這十萬不完全聽候調度的雍涼大軍,也難以防守得住。


    夏侯玄一邊繼續讓牽嘉、牽弘兄弟等人繼續拉攏三輔的雍州軍,一邊又造好了陣亡將士與立功將士的名單,一邊安排撫恤,一邊又悄悄通過升賞提拔新人來抑製郭淮在三輔的實力。此外,有了李當之和句驪客兩個神醫,營中那些傷口潰爛、本來已經無救的傷兵竟也被醫好了大半。


    就這樣,夏侯玄雖然因戰敗損失了很多名望和吏民的信任,但他在長安的勢力依舊在繼續悄悄增長著。


    不僅如此,夏侯玄還給隴西、南安、天水、廣魏四郡的太守下達了一條將令:厲兵秣馬、嚴陣以待。


    有了夏侯玄的提醒和安排,西線諸州郡的太守們自然立即進入了人備戰狀態,如此一來,就算蜀虜來犯,憑借著地利和以逸待勞的優勢,魏軍也不需要害怕了。


    就這樣,夏侯玄一邊部署軍隊,一邊繼續派遣精銳斥候打探著邊境的情報。


    沒過幾日,前線的斥候傳迴了一個驚人的消息:蜀漢的大司馬安陽亭侯蔣琬,病重逝世於涪縣,大將軍費禕繼任益州刺史,成為了蜀漢的新任執政者!


    蔣琬雖然比起諸葛亮保守了不少,但畢竟還是有幾分進取之意的,聽說他曾經還計劃打造舟船,順著漢水東進三峽,攻打大魏的西南屏障上庸,從而奪取荊州,重現當年諸葛亮隆中對所提的跨荊連益的局勢,但這個計劃卻因朝中反對勢力過大而夭折了。不僅如此,當蔣琬察覺自己的身體每況愈下後,立即便將蜀漢的後起之秀薑維提拔成了鎮西大將軍、涼州刺史,命其進駐漢中,其北犯大魏的意圖已經十分明顯。


    幸好如今身為蜀漢太子劉璿老丈人、態度保守的費禕成為了蜀漢的新任執政者。


    夏侯玄聽了這個消息,心中的憂慮終於減輕了不少。


    這一日,巡視完軍營的夏侯玄迴到了征西府內,與往常一樣,惠姑依舊為他準備好了一桌的豐盛飯食,看著身懷六甲、肚子日漸鼓起的妻子依舊每日忙前忙後,夏侯玄的心中滿是心疼:


    “夫人,你身子日重,切不可過度勞累啊。”


    惠姑暖暖一笑道:


    “我曉得的,夫君,懷胎四月,目前正宜緩緩走動,你就放心吧。”


    夏侯玄知道惠姑精通醫理,因此不再擔心。


    兩人用罷了午飯後,夏侯玄麾下親兵通報後進門奏報道:


    “啟稟大都督,軍師,範司馬,還有鄧參軍,和參軍,樂參軍,以及夏侯主簿等人一並求見,說是有要事相商。”


    夏侯玄明白,眾人肯定是有要事相商,因此他安排侍女扶著惠姑進了後堂後,這才來到了征西府的議事堂。


    不多時,眾人來齊落座,夏侯獻首先開了口:


    “泰初,此番大敗,雍州諸郡尤其空虛,雖然蔣琬去世,但薑維、王平等人恐怕都盯著隴右四郡,因此不可不防啊!”


    夏侯玄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獻弟所言極是,正因如此,本督才下達將令,嚴令各個州郡隨時戒嚴、嚴防死守,以防蜀虜興兵北犯。”


    夏侯獻緊接著搖了搖頭,麵有憂色,他又開口道:


    “泰初,那薑維、王平都是智勇雙全的名將,而且早年都是我大魏西州之人,熟悉雍州地形,如若此二人親自領兵來犯,恐怕隴右諸將無人可以製禦!”


    夏侯玄聽了堂弟的話,心中恍然大悟,自己果然還是過於大意了。他思慮半晌之後,命夏侯奉取來了薑維、王平二人的履曆卷宗和雍州前線的地圖。


    經過半個時辰的分析,夏侯玄心中有了決斷,他開口道:


    “以我度之,薑維、王平二人倘若來犯,必會進攻隴右的隴西、南安這二郡,我遍觀隴右眾將,唯有仲權伯父有能力與薑維、王平等敵國名將匹敵。隴西郡內漢夷交錯、且地處交通要道,如今又最為薄弱,本督的意思是,就讓仲權伯父率領麾下本部雍涼精銳駐紮隴西郡,兼任郡守一職,諸位以為如何?”


    “博昌亭侯驍勇善戰、通曉兵法,的確是抵禦薑維等的絕佳人選,大都督如此安排,甚是妥當!”


    身為征西府軍師,地位僅次於堂兄的夏侯獻表了態,其他人自然也無異議,隴西郡的防務就這樣敲定了夏侯霸。


    過了一會兒,司馬範粲開口言道:


    “大都督,隴西的防務是沒有問題了,但南安郡同樣無名將駐守,隻怕難以抵擋薑維兵鋒!”


    參軍樂方聞言,也點了點頭:


    “屬下與範司馬也是一樣的意思。”


    夏侯玄聽了範粲的提醒,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看起來有些許為難:


    “範司馬所言極是,但本督苦於帳下無人,要選一位足以抵擋薑維的大將,實在是有些不易......”


    夏侯玄此話一出,眾人都明白所言非虛。如今西北凋敝,西州並沒有選拔出多少足以統兵治政的上士。


    和逌雖有政才,卻隻恨自己不通兵法,不足以坐鎮一方,此時他看著夏侯玄心焦的樣子,自己心中同樣也不好受。


    就在眾人沉默之際,一個結巴的聲音卻突然響了起來:


    “啟......啟稟大都督,我願......願前往南安抵禦蜀......蜀虜,誓不辱命!”


    夏侯玄抬眼望去,發現此人正是參軍鄧艾。


    鄧艾的大名,這些年眾人自然也早就知曉。隻不過鄧艾先前是因為淮南屯田而出名發跡的,至於統兵打仗、治政一方,倒是沒有什麽經驗。


    但夏侯玄卻早就聽說,鄧艾自幼便癡迷兵法,每每遇到高山大川,便會給身邊的人講解,自己會如何如何紮營布陣,常常惹得旁人恥笑。


    但旁人會恥笑他,夏侯玄倒是不會。要知道,夏侯玄當了足足三四年的中護軍,專任武官選舉,認人的眼光最是毒辣,他一眼就看出鄧艾是個不凡的人。而且,擅長指揮士卒屯田戍守,自然也就會指揮大軍守護城池。


    就當眾人都為鄧艾的不自量力感到可笑時,夏侯玄卻出人意料的走上前來,認真的拍了拍鄧艾的肩膀:


    “士載,本督就如你所願,表薦你為南安太守!本督相信你,一定可以守好我大魏的每一寸疆土。將來國家開疆拓土、掃平四海,還十分需要你們這樣的能臣強將,望士載勉之!”


    雖然夏侯玄要比鄧艾足足小十二歲,但此時此刻,鄧艾卻感覺對方更像是一個對自己懷有殷切期望的兄長一般。而夏侯玄為了鼓勵他所說的‘開疆拓土、掃平四海’的話,也被他深深的印在了腦海之中。


    就連夏侯玄都沒有想到,多年以後,他那本不經意的鼓勵,竟然會被眼前這個結巴的鄧艾變成現實。


    ——————————


    就在夏侯玄緊鑼密鼓的部署各地防務的時候,又一條驚人的大消息從益州傳了過來:蜀漢重臣,尚書台台長官,侍中、尚書令董允數日前病重去世!


    關於董允,夏侯玄雖然不是十分了解,但此人一向忠誠耿直,且素有威望,這些夏侯玄是知曉的。夏侯玄常年喜好打探各地消息,自然也聽說了蜀川錦官城內、蜀主劉禪之側,有一名叫黃皓的宦官,頗得蜀主寵幸,其人阿諛奉承,但一向懼怕耿直威重的董允,如今諸葛亮、蔣琬、董允三人已經離世,蜀人眼中的“四賢相”隻剩下了一個性子豪邁、粗枝大葉的費禕,看來這黃皓得勢,也隻是早晚之間的事情了。


    不久之後,蜀漢尚書呂乂接替董允為台閣首領尚書令,而選曹郎陳祇則接替了董允侍中的職務。


    陳祇看出了蜀主對黃皓的寵幸,一向聰穎的他非常自然的抱緊了黃皓這條大腿。自此以後,本無權柄隻知媚上的黃皓,成功的將自己的爪子伸進了尚書台。


    沒來由的,夏侯玄突然想起了諸葛亮曾經寫下的“親賢臣、遠小人,此前漢之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之所以傾頹也”的話語,而如今劉禪的所作所為,又何嚐不是和諸葛孔明的期望漸行漸遠?看來,這個隻比自己大兩歲的季漢帝王,已經無法承擔的起興複漢室的重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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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陽,大將軍武安侯府。


    這一日,一心謀求改製大計的曹爽,正在書房仔細研讀著當初夏侯玄所寫的時事議三條,正讀到改革九品中正製的關鍵地方時,忽見帳下督嚴世進堂稟報:


    “大將軍,這是方才荀公曾荀中郎遞來的校事府急報!”


    曹爽一聽,瞬間就來了精神,前些時日自己剛剛西征結束,蜀漢方麵的校事就傳來了蔣琬、董允去世的消息,丁謐、鄧颺二人獻策,立即在洛陽營造宣傳出了大將軍曹爽嚇死敵國宰輔的傳言。這傳言過於離譜,司馬黨的士大夫們自然表示嗤之以鼻,但洛陽那些大字不識一個的平民百姓卻對這類傳言非常著迷,因此曹爽在坊間因戰敗而損失的威望,似乎又稍稍迴升了一點,他自然感到心情大好。


    沒過幾日,校事府這就又送來了急報,這讓曹爽不禁對自己新任命的校事荀勖刮目相看。他立即接過嚴世手中的校事府檔案,仔細查看了起來。


    這一次的消息,是從潛藏在東吳的校事官那邊傳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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