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這一場朝堂之上的鏖戰以大將軍曹爽大勝收尾之後,丁謐、鄧颺等人瞬間覺得,執掌台閣的時機已然成熟。


    這一日的晌午,小皇帝和與自己年紀相仿的散騎常侍司馬駿比賽了一會兒角力,便有內侍遞來了一份奏疏。


    “啟奏陛下,大將軍有本上奏。”


    曹芳聞言,強行按捺住了想要繼續玩耍的心思,將卷起的胡服袖子解了下來,便大踏步朝著嘉福殿而去:


    “大將軍的事務要緊,朕要迴宮速速處理。”


    身後的內侍急忙取過早就準備好的熱巾,小心翼翼的擦拭著曹芳額頭上的細汗。並不覺得有多累的司馬駿見曹芳離去並沒有對自己有什麽特別交代,於是便在引路內侍的引領下自行離去了。


    畢竟司馬駿才是個七歲的孩童,並不曉得為家族出什麽大力。而司馬懿將這個兒子送到天子身邊的目的,恐怕也隻是為了讓他盡可能的與小皇帝建立起深厚友誼,僅此而已。


    曹芳迴宮之後,喝了一碗熱湯,頓覺神清氣爽,心情舒暢的他命內侍將曹爽的奏疏遞來,一個字一個字的詳細看了起來。


    閱完曹爽的奏折以後,曹芳略微思忖了一會,終於還是點了點頭,命符節郎取來了天子印璽。


    就這樣,在大將軍曹爽的推薦之下,何晏被任命為了尚書台吏曹尚書,取代了盧毓盧子家,盧毓則被調任成了光祿勳;鄧颺則被任命為左民尚書;丁謐被任命為度支尚書。


    這三人都是是曹爽新收入麾下的三名心腹,此時皆任職尚書,一下子占據了台閣五尚書中的吏曹、左民、度支三個至關重要的位置,掌握了選舉、戶籍賦稅、以及國庫用度的大權,尚書令司馬孚基本上直接被架空了。


    大魏朝堂權力的天平,此時已陡然向大將軍曹爽一麵傾斜了過去。


    ——————


    武庫之西,太傅府中。


    老人並沒有動怒,而是一如既往的心平氣和。


    他端著青瓷茶盞一邊啜飲,一邊眯著眼睛靜靜思索。


    “一切,才不過剛剛開始,而已……”


    洛陽城,秋風愈寒。


    鴻雁歎息,飛向了溫暖的南國,隻等開春之後再度飛迴北方築巢。


    秋天,深了。


    洛陽城冬日的早晨,格外清冷。


    陽光初升,雪還在下。


    地上已覆了一層薄雪,而那一邊融化一邊旋舞的雪花,依舊漸漸從空中飄落,降在了宮殿、府邸、亭榭、闕樓,以及坊市間民居的青瓦之上。


    接近城郊的遠處,不知是從誰家傳來了一陣隱隱約約的狗吠和三兩聲雞鳴。


    許多人尚在熟睡,此刻的洛陽城,安靜而和美。


    再過幾日,便是除夕了。


    不多時,城內城外又變得熱鬧了起來。


    街道邊、坊市內,那每日都會按時出現的吆喝聲又出現了。


    小販們也想著趕在除夕之前再多擺幾天攤,多賺點錢,好為孩子多添置幾件新衣、或是為家中妻子買點胭脂。


    洛陽城內,又變成了一如既往的熱鬧繁華。


    ——————


    一轉眼之間,又是一年除夕夜。


    冬風吹散了薄雲,吹出了模糊的月光。


    城內千家燈火,每一家此刻都是其樂融融。


    昌陵侯府之中,今天也是格外的熱鬧。除了不分春夏秋冬都宛若生鐵浮屠一般的玄甲衛之外,府中上下今日紛紛都放起了假。


    除了太夫人曹玦抱著小孫孫明月坐在首席,家主幹脆直接讓府中主仆共聚一堂,同席而坐。


    當年那個年富力強、精明幹練的中年管家顧霆,此刻也變成了一個兩鬢斑白、微微駝背的老人。


    時光雖很容易就變了人們的容顏,可是卻不容易改變那種最質樸的感情。


    “嬌耳湯來咯!”府中的廚娘帶領著廚房中的下人們,端著一碗碗的嬌耳湯,挨個分給了每一個人。


    此時此刻,似乎這裏不再是什麽昌陵侯府,而隻是一戶普普通通的平民屋舍,簡單而又幸福。


    家主夏侯玄難得喝醉了,他此刻正趴在幾案之上,不住的念叨著什麽。


    誰也沒有聽清他究竟念叨著什麽。


    大狗“阿摩”自然也沒有聽懂,他此刻隻是搖著尾巴,輕輕依偎在主人膝下。


    “君侯,您醉了,我讓夫人扶您迴房吧。”


    “顧叔,我沒醉……我們繼續喝酒……,不醉不歸……”


    老人看著這個僅僅及而立之年的主人,滿麵都寫滿了慈祥,他突然覺得時間過的好快,以至於他一恍神,當年那個活潑可愛的少年便已經成長為這個家的主人了。


    顧霆記得,自從少主十七歲開始擔起府中重任之後,便再也沒有像今天這樣喝醉過。


    這孩子,心裏裝著的事情,太多,太重了。


    隻不過有些事情,不管他擔得起還是擔不起,總是要擔的。無論是自己,還是旁人,都沒有辦法去幫他。


    ——————


    初三。大雪下個不停。


    大將軍府中後園,鶺鴒亭。


    夏侯玄與曹羲兄弟二人對席煮酒於亭下,一邊賞雪,一邊飲著熱酒。雖身處於四麵透風的亭內,可他們似乎並不覺得寒冷。


    “真是好酒!”夏侯玄端起一尊熱酒一飲而盡,不禁讚歎道:“昭叔,大將軍府上的酒,就是不一樣,比我府上藏的酒,好的可不止是一星半點。”


    “哈哈哈……”曹羲為夏侯玄添滿酒樽,笑著說道:“這酒,可是陛下親賜給我大哥的,要不是你今天來的話,我都舍不得開封呢!”


    曹羲也自飲了一尊,頓覺心口一熱,渾身通泰,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對了泰初,你可別光顧著喝酒,我還有一事要你幫忙呢。”


    “大過年的,就你會掃興!”夏侯玄又飲了一尊,笑著說道:“要我幫忙,你可得多送我幾壇這樣的美酒才行。”


    “沒問題,我迴頭再找我大哥多要兩壇,下次你來啊,管夠!”曹羲拍了拍表哥的肩膀,笑著說道。


    “你倒是說說,何事要讓我幫忙啊?”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那日在宮中帶隊巡邏,見到司馬師練兵,突然覺得自己缺兩個可以依靠的副手。可是我又不懂如何選將選兵,因此才想讓泰初幫個忙。”


    “原來是這樣。”夏侯玄若有所思,點了點頭:“此事不難,放心吧,隻管包在我身上。”


    ————


    北郊宣武場。


    場內,數十名禁軍各營軍官列隊而立,站在一排箭垛前,正在聽中護軍夏侯玄講著什麽。


    “各位都是各營中的佼佼者,今日我召集各位前來,是想對你們進行一場考核。”夏侯玄望著眼前的軍官們說道:“而通過考核的人,將會得到升遷。”


    “接下來,我會告訴你們比試之規矩。很簡單,比試共有三場。你們將以此處箭靶為起點,迅速奔至百步之外。此為第一場,考驗諸位的奔襲本領。”


    “抵達百步之外後,諸位將會看到一副重甲,和一張弓,三支箭。此時,你們需要在百步外射擊此處箭靶,中二箭以上者即為通過。此為第二場,考驗諸位的射術。”


    “最後,你們需要披上那副重甲,以最快之速奔迴此處。此為第三場,考驗的是諸位的耐力與體力。”


    “前五位完成此三場的人,即可升任為禁軍軍司馬。諸位可聽明白了?”


    “明白!”場上三十餘名大小軍官,此刻全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好!大家聽令!”夏侯玄將手中令旗一揮,大聲喝道:“開始!”


    口令一出,三十名一字排開的下級軍官立刻朝著目標飛奔而去,腳下蕩起了一片煙塵。


    一步,兩步。


    蘇慕此時與其說是在奔跑,倒不如說是在跳躍,隻見他步法奇特,每跳躍一步都會超出旁人一大截。很快,他便第一個抵達了百步之外。夏侯玄站在遠處,遙遙望著第一個抵達終點的蘇慕,讚許的點了點頭。


    隻見蘇慕迅速抄起弓箭,長羽上弦,反手開弓,隻聽嗖的一聲,一箭飛出,已牢牢釘在了靶心上。


    而此時,王成與另外兩名軍官也已經抵達了終點。


    嗖!


    蘇慕的第二箭與王成的第一箭幾乎同時飛出,同時中靶。


    “行啊,小子!”王成扭頭一笑,手中卻半點沒有停留,立即開始取箭開弓。


    說話間,兩人又是同時中靶。


    蘇慕三箭已全中靶,而王成隻中了兩箭。


    “王大哥,我先走一步!”蘇慕一笑,吃力的披上了重甲。


    王成見蘇慕披甲,不禁心中一慌,第三箭便不慎脫靶而出。他迅速拋了弓箭,“嘩啦”一聲便披好了這副百斤重的加重鐵甲,穩步向前追去。


    蘇慕雖然身輕如燕,步法輕靈,但卻體力不足,身披加重鎧甲的他此刻幾乎算是舉步維艱。


    而王成則輕輕鬆鬆的超過了蘇慕。


    “蘇兄,先走一步!”不一會兒,另外一名軍官也追上了原本領先的蘇慕。


    蘇慕咬了咬牙,發一聲喊,死命朝著箭靶衝了去。


    終於,氣喘籲籲的眾人都陸陸續續的抵達了終點。


    夏侯玄看著最終返迴到原點、按時完成了任務的四人,點了點頭。


    “以下幾位:王成、牛勝、蘇慕、韓千衛,將被提拔為禁軍軍司馬!”


    “謝昌陵侯!”


    四人此刻心中都感到激動不已。


    眾人散去之時,夏侯玄單獨叫住了蘇慕。


    “將軍。”蘇慕滿心敬畏的望著這個當年改變了自己前途與命運的恩人。


    “蘇慕。”夏侯玄拍了拍年輕軍司馬的肩膀,信任的望著他說道:“我打算單獨安排你去司馬駿的屯騎營麾下任事,你可否幫我多多留意司馬氏的動向?”


    蘇慕來到禁軍中已經快一年了,對於如今朝堂上的局勢也大致了解。他朝著夏侯玄鄭重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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