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東吳兵分三路,北犯邊境,第一路由上大將軍、江陵侯陸議,以及大將軍、宛陵侯諸葛瑾二人親率,共五萬大軍,正屯駐於江夏、沔口,準備攻打大魏重鎮、荊州首府襄陽。


    【注一:東吳在大將軍之上,設有上大將軍一職。】


    第二路,則由宗室大將鎮北將軍、建德侯孫韶,以及奮威將軍、都鄉侯張承二人為帥,率領五萬大軍向魏國東南邊境廣陵、淮陰進軍。


    吳主孫權更是禦駕親征,率領著號稱十萬之眾的東吳丹陽上甲、廬江青巾,親自將魏國三年前剛剛建成的合肥新城包圍的水泄不通。


    這東吳上大將軍陸議,以及大將軍諸葛瑾二人,乃是江南上馬管軍、下馬管民的名將兼名臣,此一路大軍實不可小覷,自不必多說。


    而那進攻廣陵、淮陰的建德侯孫韶,不僅身長八尺,儀貌都雅,一表人才。而且在東吳為邊將數十年,一向善養士卒,能得士眾之死力,姑多年征戰鮮有負敗。


    張承張仲嗣,則是東吳名臣張昭之長子,其為人壯毅忠讜,善於識人,一向以才學知名,與吳國名士諸葛瑾、步騭等人為友,不僅滿腹經綸、腹藏良謀,而且曾經率軍討平山寇,一舉招降得異族精兵一萬五千人,也是個實打實的文武全才、後起名將。


    此番東吳來勢洶洶,且與西蜀諸葛孔明東西遙相唿應,實在是令曹叡感到痛心疾首。


    此刻,皇帝曹叡與劉放、孫資、高堂隆、曹肇、何曾、劉邵、衛臻等人共聚式乾殿,共同商討著該如何迴複昌邑侯滿寵與汝南太守田豫二人分別自揚州前線寄來的兩份奏表,這決定著朝廷接下來該采用何種策略來對付吳軍。


    眾人一一傳閱著兩份奏表,紛紛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此刻一個個正精神細思著。


    原來合肥新城守將張穎見吳軍勢大,因此向征東將軍昌邑侯滿寵告急,滿寵意欲率諸軍救援張穎,且想再命揚州休假士卒一並返迴前線,共同禦敵,於是他上給曹叡的奏表中,正寫明了想請求朝廷派遣大將,調撥禁軍,馳援揚州合肥新城。


    而殄夷將軍,汝南太守田豫知悉滿寵想法後,認為合肥新城城固糧饒,自守有餘,吳軍之意圖,正是要借助攻打新城以引誘大魏出軍,繼而伏擊之,所以他認為此刻張穎應該奮力堅守,聽任吳軍攻城,以挫敗吳軍銳氣,而不應出動大軍,與吳妄爭高低。如果朝廷真派援軍至新城,隻怕孫權與陸議等早有埋伏,定反過來吞掉朝廷援軍。


    散騎常侍劉邵劉孔才此刻正在繼續細覽著田豫的奏表:


    “臣汝南太守,殄夷將軍田豫伏唯陛下:


    吳軍悉眾大舉,非獨貪小利,實欲攻新城以誘我大軍耳。此時宜聽使攻城,挫其銳氣,不當與爭鋒也。城不可拔,吳眾必怠;罷怠然後擊之,可大克也。若賊見我識破其計,必不攻城,勢將自走。若我軍進兵,適入其計耳。


    青龍二年六月,臣汝南太守、殄夷將軍豫頓首再拜。”


    劉劭再次細思後,終於開口了:


    “啟奏陛下,臣以為,賊眾新至,正是心專氣銳之時。昌邑侯若舉兵進擊,不一定能製服吳賊,但昌邑侯求朝廷援兵,倒是為了求保萬無一失。故臣以為,可先遣步兵五千,精騎三千,揚聲進道,以震曜形勢。”


    曹肇新近喪了愛弟,此時神情恍惚,隻是一言不發。


    何曾聞言,心中十分讚同劉邵之議,他不禁讚道:


    “孔才之策大妙,昌邑侯既不會中吳軍伏擊之計,又可安守合肥,此計實乃一舉兩得之妙策也!”


    曹叡,還有曹爽、卞蘭、衛臻、杜恕等人聽了何曾的話,紛紛點了點頭。


    劉邵聞言,心中也頗為自得,他捋了捋嘴邊髭須,繼續笑道:


    “不錯,朝廷精騎一到合肥,則要疏其行隊,多其旌鼓,曜兵揚威於城下,如此一來,吳軍必會以為我朝廷援軍徒有虛名,定會前來邀擊,引出賊眾後,昌邑侯即可再率軍截其歸路,扼其糧道。吳賊聞我大軍斷其後,必震怖遁走,如此,即可不戰而自破賊矣!”


    曹叡見劉邵奇謀,心中大喜,他站起身來說道:


    “孔才此計甚妙,劉放、孫資,你們二人即刻便下詔施行,此外,再傳朕詔令與揚州,敕諸將堅守,朕欲親自前往揚州,督率諸軍,征討吳虜,與那孫權一較高下!”


    劉放孫資二人躬身領命。


    衛臻見皇帝欲親自禦駕東征,心中大驚,他立即勸諫道:


    “陛下,孫權外示策應諸葛亮,在內實則是在觀望我大魏與蜀虜相爭耳。且合肥城固,不足為慮,陛下車駕實不需親征,此亦可以大省六軍之費,還望陛下三思啊!”


    曹叡聽了衛臻的話,心中雖然明白其所言非虛,但自己即位以來,尚未親自指揮過一場大戰,這讓思慕武皇帝雄風的自己一直耿耿於懷,如今孫權親自來犯,天下震動,但自己合肥新城固若金湯,又兼有良臣猛將固守,自然易守難攻,正因如此,自己才要禦駕親征,打一場漂亮的大勝仗,讓天下百姓看看自己的鼎盛武功!


    曹叡心中慮及此處,哪裏還肯聽衛臻的逆耳良言?


    “公振所言,言之有理,但孫權此番親自來犯,以致東南人心洶洶,若朕不親自南下,士眾之心如何可安呐?朕意已決,眾卿勿複多言!”


    “諾!”


    堂中眾人見皇帝心意已決,於是並沒有繼續勸阻皇帝,他們明白,值此危難之際,皇帝如能禦駕親征,倒是真的可以大大鼓舞前方戰士們的士氣,可助早日滅敵。


    過了一會,曹叡好像是想起了什麽,他又開口道:


    “前任校事官曹德思,為國捐軀,彥龍、子棄,你們詔有司追贈德思前將軍之印綬官職,並以上將之禮厚葬。至於校事府諸多事宜,就先由何曾來兼領吧。”


    “臣等遵旨!”


    劉放孫資二人心中一沉,攝於校事的威力,看來日後他們要好好巴結一下這個何瑞諫了。


    “微臣謝陛下隆恩,臣必盡誠竭節,以報陛下!”


    何曾見自己陡然見得了如此權勢,心中此刻激動無比。


    ——


    合肥新城守將張穎,此刻麵對吳帝孫權親自率領之十萬大軍的重重包圍,憂心的連飯也吃不下了。


    這已經是他第四次被噩夢驚醒了。


    此時,朝廷援軍不知何時才到,昌邑侯滿伯寧雖然是三朝元老,能征慣戰、智謀無雙的一代名將,但此時遠在壽春的他,已經是七十六歲的高齡老人了。


    張穎望著城外遠處旌旗獵獵、威風凜凜,宛若一條盤踞著的巨大青色蛟龍的吳國大軍,心中滿是憂急。


    難道,自己和這數萬守軍將士,就要這樣一同葬身在這合肥新城之中了嗎?


    罷了罷了,大丈夫死則死矣,自己何必如此畏懼,大不了以死報國,為子孫謀個萬事封蔭便是!


    他再次望了一眼城外的吳軍陣仗,重重的捶了一下堅固的合肥城牆,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


    壽春城內,已然白發蒼蒼、滿麵皺紋,卻依舊身披重鎧、腰懸利劍的昌邑侯、征東將軍滿寵滿伯寧,此刻正在揚州總部帥帳內皺眉思索著什麽。


    自己想要率領揚州北部大軍援救合肥的計劃,已然被田豫駁迴,而自己想讓張穎撤出合肥新城,退至壽春暫避鋒芒的計劃又不被陛下采納。這可如何是好?


    滿寵不禁哭笑著拍了拍大腿,難道自己是真的老了不成?


    看來,要讓吳軍看看自己這把寶刀究竟老是未老;也要讓陛下看看,自己這把老骨頭究竟還中不中用!


    “來人!”


    他朝著帳外大喝了一聲,立即便有兩名身披鎧甲的士卒轉入帳中。


    “將軍,在!”


    滿寵點了點頭,滿是滄桑的眼中,此刻盡是不服老的鋒銳氣勢:


    “傳我將令,立即在大營中募集數十名能征慣戰,不避死生的壯士,再命人折斷鬆枝,以為火炬,灌上麻油,立即隨本帥趕赴合肥,一遇到吳軍,便在上風的位置順風放火,本帥要讓孫權瞧瞧,我大魏不隻有張文遠將軍能夠震懾這幫宵小之徒!”


    “是,將軍!”


    兩名士卒接過滿寵手中的令箭,大踏步便出門傳令部署去了。


    三日後,昌邑侯滿寵親自率領了五百名萬裏挑一的大魏猛士,攜帶著鬆枝火炬、麻油火囊,悄悄趕到了合肥城外吳軍駐紮的位置。


    夜色中,滿寵依稀還可以望見吳軍隨風烈烈飄動的旌旗。


    隻可惜一時之間找不到那吳主孫權的大營所在,滿寵觀察了一陣之後,覺得時機已然成熟,他舉起手,將手中令旗重重一劈:


    “動手!”


    魏軍五個百夫長見主將下令,立即劈動手中小令旗,緊接著,五十個什長、一百個伍長紛紛依次下令,全軍將士立刻點燃了手中的火把與鬆油。


    火借風勢,霎時間如同千道火蛇一般沿著吳軍駐紮的荊棘叢中蜿蜒而去!


    火勢在風力的作用下不斷蔓延,一直到燒著了吳軍的攻城器具,熟睡中的吳軍將士這才驚醒了過來!


    “快,救火!快救火!”


    一名衣甲華麗的吳國將軍剛剛從睡夢中驚醒,立即便開始指揮麾下將士救起火來。


    這正是吳主孫權的親侄子、大魏姻親之子、武皇帝曹操之弟的外孫:東吳長水校尉:孫泰。


    滿寵當然認得這個孫泰,可他並沒有因為對方是武皇帝姻親而心軟手慈,他立即下達了一個冷酷的命令:


    “放箭!”


    此時,五百魏軍身處上風口處,射出的箭支順風而行,風力大大增加了射程和與貫穿力,霎時間,便有許多吳軍被射殺!


    孫泰本就衣著華麗,鎧甲鮮明,自然成了魏軍這五百神射手的活靶子,隻聽“啊!”的一聲慘叫,孫泰已然身中十數箭,登時氣絕身亡!


    主將被射殺,吳軍登時大亂,與此同時,許多攻城器具也被滿寵放出的大火燒毀了。


    滿寵眼見此景,得意的捋了捋頷下白須,嘴角露出了一個滿意的冷笑。


    正如田豫、衛臻、劉邵的預料,在合肥新城守將張穎拒守力戰之下,孫權久攻不克,吳軍攻城器械又被滿寵毀掉,因此吳魏雙方就這樣一直相持到了七月。


    【注二:《三國誌·魏書二十一·劉邵傳》:“青龍中,吳圍合肥,時東方吏士皆分休,征東將軍滿寵表請中軍兵,並召休將士,須集擊之。劭議以為“賊眾新至,心專氣銳。寵以少人自戰其地,若便進擊,不必能製。寵求待兵,未有所失也。以為可先遣步兵五千,精騎三千,軍前發,揚聲進道,震曜形勢。騎到合肥,疏其行隊,多其旌鼓,曜兵城下,引出賊後,擬其歸路,要其糧道。賊聞大軍來,騎斷其後,必震怖遁走,不戰自破賊矣。”帝從之。兵比至合肥,賊果退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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